（征文）岁月

梦牵和平

直到今天，还是总会有一个似乎很遥远的声音在我耳边清晰地响起：“舅舅，这儿有老虎吗？”“没有，孩子！”“舅舅，我走累了，我想让你背。”“再坚持一会，乖啊！很快就会到了。”
                  （一）
        今年春节，我回到和平，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很久没回去了，踏上家乡的土地，我的心就不由得加快跳动。远在他方为生存奔波，“家乡”一词只能在每晚的睡梦中魂牵梦绕。现在终于回来了，我不能不去乡下看一下我的舅舅和舅妈。

        坐弟弟的车去公白，一个叫“大斜布”的地方，我舅舅的家就坐落在那个偏僻的山村里。这些年新建的水泥路并不宽敞，只容两个车道，弯路特别多，一个接一个，而且还要经过好长一段七扭八歪的黄泥路，才能把车停在舅舅家不远处。

        见到舅舅了，正在杀鸡，他知道我要来，正为迎接我的到来准备丰盛的午餐。看见我进门的身影，舅舅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后，高兴地张大嘴巴呵呵呵地憨笑。一笑，我就看见舅舅嘴巴里面的上排大门牙已掉了两颗，剩下空空的牙肉，还有额上那爬满了深深浅浅的纹路，那么真实地向我展示了岁月的车轮无情碾过的痕迹。

        舅妈见我来了，从房间里跑出来，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还不停地张罗拿些瓜子糖果之类的小食给我吃。厨房里，表弟的女儿已可以帮舅舅和舅妈做饭菜了。十二三岁的孩子，要在城市生活，可能还是撒娇的年龄。还有表弟的另外几个孩子在门口打闹，不时好奇地向我这边张望。
我环顾了一下舅舅家，多年没回来，舅舅家跟以前没什么变化。生活在农村，条件有限，年纪大了，又要带着表弟生的几个孙儿，一家好几口，也够难为舅舅和舅妈了。

        上菜了，舅舅依然象我小时候那样，挑了一个大鸡腿放到我碗里，并殷勤地叫：“快吃！”而此时对于长期生活在城市的我来说，鸡腿已没有了吸引力，更吸引我的是桌上那盘舅舅自种的青菜。

       我想起了小时候在舅舅家吃饭，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抓着筷子往嘴巴里送饭的情景。

                    （二）
        我出生在和平县城，父母都是国家干部，七十年代的生活物质相对贫乏，但由于父母亲的精打细算，我还是没有受过什么苦。

        父母要上班，所以经常要把我放在舅舅家。那时到舅舅家先坐车到粮溪，然后就要步行二十里山路。二十里山路，二个多小时的路程，记忆中母亲每次都是肩挑着“探外家”的东西，让小小的我跟在她后面。有时舅舅带着我去他家，也是让我跟在他后面。一开始，我还能好奇地问：“舅舅，这儿这么多山，有老虎吗”？“舅舅，这小溪水可以喝吗？”等等许多问题，看到满山的山稔，不时跑过去摘几颗放到嘴里，一路蹦蹦跳跳。毕竟年纪小，二十多里的山路对一个小孩子来说，一气走完全程，确实高要求了些。于是，我走累了，就撒娇：“舅舅，我累了，我想你背我走！”舅舅总是面带笑容哄我：“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到了”，再多走一段山路，我又吵，舅舅又哄一下我说，你再多走一会，就快到了就快到了。直到我实在不肯走了，舅舅就会弯下腰，让我爬上他的背，背着我走上那么一程，再放下我继续蹦跳。

        最早，舅舅家是没电灯的，一到晚上就得点着煤油灯。只要我去到他家，他总要把家里养的几只母鸡当中挑一个大的，然后杀了，煮好后把腿放到我碗里。表弟和表妹眼红，舅舅就会安慰他们，说我是客人，主人得让客人，把抢鸡腿的风波平息。在表弟和表妹馋极了的眼光中，我津津有味地把鸡腿吃得一干二净。要知道，在七几年时能吃上一餐鸡肉就如同现在吃了一餐龙虾，或者鱼翅之类的高级盛筵。

        小时候的我还有个毛病，就是不吃青菜，为了让我吃上肉，舅舅每隔几天就会拿上扁担，走二十多里山路，来回四个小时的路程，去到林寨的集市上买些肉啊鱼啊之类的和一些生活用品回来。

        每次开饭，我碗里总会有几片肉，实在没肉，碗里也会有个荷包蛋，而舅舅家的表弟和表妹，碗里装的都是豆角叶。我曾偷偷夹了一片豆角叶放入嘴中，涩涩的、粗粗的感觉，在和平县城成长的我是吃不下这东西的。那时表弟和表妹已很懂事，谦让着我，不再跟我争碗里的内容了。我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在舅舅和舅妈的关爱下，吃着本来属于表弟表妹的“好菜”。

        碰到插秧或者割禾时，我也会去田里帮忙，说是帮忙，其实更多的是城里的孩子为满足好奇心而瞎玩罢了。站在田里，用脚在田里踩来踩去，把秧插下去，再用脚拨拨，记得这个用和平话来说叫“文田”，割禾时则拿把镰刀，学着大人的样子，这边割割，那边割割，再把散落一地的稻子收拢，让舅舅和舅妈挑回去，第二天便跟着舅舅屁股后面看碾谷（现在城市里的小孩子是看不到了）。辛苦过后，新碾出来的米煮出来特别有香味，我一口气吃了三碗饭，还想吃，但肚子已撑不下了。这一餐，直到现在还让我回味无穷，如果说这辈子最香的一顿饭，一定要数这一餐了。

        在舅舅这儿，我体验到了县城生活所没有的乐趣，爬山、摘山稔、跟着表妹割路基（贪新鲜而已）、去河里游泳、捉笋蜂、捉迷藏等等，让现在的我回忆起我的童年来有一丝不可忽视的亮色，我想，我的童年一定比现在孩子的童年过得更快乐，在童年里留下更多的笑声。

                      （三）
        山已不是那座山，田也不是那块田。岁月变迁，如今去舅舅家的山路已可以通车，母亲现在回娘家不再需要辛辛苦苦肩挑脚迈，舅舅想吃肉和买生活用品也不用再挑着扁担走两个多小时山路才能买回来，一切已方便了。在时间那双手的拨弄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包括物、包括人、包括苍海、包括桑田。

        舅舅老了，我也是一个九岁孩子的母亲了。我的孩子这次跟随着我到舅舅家，与我小时候从县城到乡下一样，对乡村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她最喜欢蹲在带着小鸡的母鸡旁边，跟着它们玩耍，不时把小鸡捧在掌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此情此景，我从女儿身上看到了我当年如她一般年纪时的影子。

        离开舅舅家，坐在弟弟的车上，准备回县城。这一别，又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回来看看这位对我比对自己亲生女儿还要好的舅舅，想想有些伤感。舅舅和舅妈隔着玻璃窗，不停地对我嘱咐，不停地对我说有空就回来看她们，我一一地答应着。我再一次提醒舅舅，抽个时间去把掉了的牙齿补一补吧，嘴巴和牙齿意味着食禄，我希望我的舅舅有一副整齐好看的牙齿，虽然已近黄昏，但食禄与福禄都能双全。舅舅笑了，象个孩子，除了那满额的皱纹。

        车在山路盘旋，望着一座连一座的高山，耳边又响起那清晰的声音：“舅舅，这儿有老虎吗？”“舅舅，我累了，我要你背我走！”



                                                               2008年3月20日

[[i] 本帖最后由 康乔 于 2008-3-24 16:07 编辑 [/i]]

崖想劳二喜旅游

去河里游泳、捉笋蜂、捉迷藏 ——好怀念儿时的时光啊，想起来真是有趣:)

欢乐

文章写的真好。。。。。。。。。。。。。。。

康乔

岁月催人老，丫头在大人的眼中始终是没有长大的丫头。有些事长大后就会明白，还有些事永远也不会明白。在有空的时候我都会回家里看看老人，能够叫上一声是自己的福气，也许那天就这走了，再叫时…老人已听不见了。

梦牵和平

谢谢楼上几位。这篇文章原来我打算春节后回到珠海就要动笔写的，只是平时公务繁忙，一直没能动笔。现在，刚好酒鬼发了征文贴，我才写成。虽然我的舅舅不会上网，也不会看到我写的文字，但我希望我通过我的叙说，感谢他对我小时候如亲生闺女般的照顾。出门在外，身不由已，回得一次就一次，我祝愿我的舅舅舅妈长命百岁。也愿我能有更多的机会回和平，回到那个叫“大斜布”的地方，多看几次我的舅舅和舅妈。

小叶

文章写的大好了,

酒鬼

支持下先,回来再饱读~

星仔

在时间那双手的拨弄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包括物、包括人、包括苍海、包括桑田。是呀。时间过的真快，真是要对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要好点，不要后悔了才想起呀。:)

真相

只要我去到他家，........，然后杀了，煮好后把腿放到我碗里。
_____这句很血腥很暴力。
是不是记错了啊？我觉得你舅舅杀的那只应不是母鸡，一般很少舍得杀母鸡的，大多是吃“鸡乱”。就算现在，农村一般也不吃母鸡，只有城市里才会喜欢煲“老鸡麻”。

真相

我再一次提醒舅舅，抽个时间去把掉了的牙齿补一补吧，嘴巴和牙齿意味着食禄，我希望我的舅舅有一副整齐好看的牙齿，虽然已近黄昏，但食禄与福禄都能双全。舅舅笑了，象个孩子，除了那满额的皱纹。
————这一段朴实得让人好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