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

摄女

         在清晨沁凉的空气中悠悠醒来，窗外的雨细碎地洒在蓬勃的草叶上，发出均匀细密的哗哗声，间或传来几声清亮的鸟鸣，这些朦胧混杂的声音，如同儿时母亲唱的摇篮曲，轻轻地围绕着我。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涌上心头，这感觉与我童年某个下雨的午后，母亲在二楼房间踩着缝纫机而我在一旁玩耍的情景产生了某种重合。相同的感觉总会在多年后的绵绵细雨里重现。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下雨天和家人呆在一起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安宁感，是因了那个遥远而清晰的午后经过记忆的多年沉淀而形成的。这也应该是我当时稚嫩的心灵对幸福认知的最初感受。记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却能让生命里的某个时刻定格并在内心深处静静等待，等你想起时能轻易拿出来细细品味。 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多，母亲肯定一大早就把昨晚摘好洗净的菜挑去卖了。一担包菜，按照市价，应该可以卖六七十块吧。母亲六十多了，却依然天天劳作，这在农村自然是平常事，农村的老人一般都是劳动了一辈子，若叫他们什么都不用干，反而会无所适从。我从来不知道母亲具体在哪个地方卖菜，是西郊呢还是西门桥脚呢？因为本身长得太瘦弱和从小很少做农活的原因，我因此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再加上脸皮很薄，所以从来没有帮母亲挑过菜去卖，这也和母亲小时候对我作为幺女的宠溺有关吧。我排行老三，因此我得到疼爱总是比两个哥哥多。记得唯一的一次挑了20斤的菜准备上街卖，才走到屋对面的转弯处就被肩膀处因为竹扁担的碾轧而产生的疼痛逼得放弃了。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了挑菜去卖的欲望，为此父亲还用他老派高中生的语气嘲笑我：你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淅淅沥沥的雨并不影响崭新一天的开始，楼下传来侄子侄女们的嬉闹声，热闹又欢腾。而二十多年前我和哥哥们也同样在这楼上楼下追逐嬉戏，这犹如命运不可抗拒的滚滚巨轮，在我们身上碾轧而过，把我们的灵魂和躯体捏造成它想要的样子，留下来的只有后辈们无辜童稚的笑声。时光是那么不动声色，父母却以我们成长的速度疾速老去。他们就这样把曾经美好得闪闪发亮的年华与爱恨留在了这个小山村里。每次觉察到时光不可抗拒的迅疾流逝，一种深深的悲凉感就会充斥我的内心，因为这隐示着它会把孩童明亮如星光一样的眼眸变成大人的心机深沉，会把崭新的心爱之物变得陈旧斑驳，会把我的父母亲人从我身边带离。这些都太沉重，我不忍再细想。人活得太清醒是一种钝痛。
      
       我，却与生俱来地敏感与清醒。
        
       不知道为何，近几年来一回到这个小村庄就会动不动陷入回忆里不可自拔。家里的一件物品，门口小路上那块青石板，又或者屋后那棵柿子树，老屋的那道破土墙，都会让我不知不觉想起自己幼年在这里度过的那些不可复来的时光。记得有人说过，人老了就会喜欢回忆往事。就老了么？在我还没完全认识自己，一回头却见光阴似箭在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我的惊愕转眼就剩下了不可触摸的一阵卷着青春残叶的烟尘。
其实在短短三两天的假期里，与家人也没有太多的深谈，他们一如既往地忙忙碌碌，我也安于享受这样的相处。在一起就是一种福。


       在一次不经意与母亲的对话时我才惊觉她变丑了，嘴巴因轻度中风而歪斜，眼珠已渐泛浑浊之光，黯淡的皮肤藏不住交错的皱纹，背也不那么挺直了，连洗米这种小事都做得不那么利索。这仅仅是表面的，岁月的阴险，在母亲的记忆力象沙土般流失时体现得淋漓尽致。有几次见她刚问过旁人的问题，一回头又问了一遍而且不自知，要找双袜子走进房间就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了，然后看到房间里有脏衣服没洗，就完全忘记找袜子的事了，如此反复，不停的忙来忙去，却也没做到几件有效率的事。我看了心里隐痛，却又只能在强大的宿命面前无奈地嗟叹，再麻木不仁的继续吃饭睡觉。这一两年因为父亲的病，我竟然有些疏忽了母亲，总觉得母亲身体还很硬朗。她的苍老在我毫无心理准备下被呈现，让我深深自责。平时在外面打电话回来也只是家常问候，并不能为母亲做些什么。我为我的无能为力和后知后觉恼恨不已。人通常都有不懂珍惜的通病，得到的或已在眼前的都不稀罕，失去后才开始悼念自己曾拥有的珍贵。
        
       和父母亲人相处的时间才是最朴实的生命质感，这血脉亲情的一头，永远是家。就如老屋前那棵苍老却长年青绿的柏树，一直在四季更替里沉默，却不变。

catherine

{:soso_e102:}好文章，好PP

古寨镇中心小学

{:soso_e102:}板凳，深藏功与名

Arnoldyea

{:soso_e142:}

和平@青@

人家鸡，人家枇杷

yhklj

写得好，情感很细腻，很真实，同时视觉又很宽阔。楼主很有写散文的潜质，要多写哦，别浪费了

影兒

色，這篇文章，似乎又帶我回去了童年，鄉愁惆悵地瀰漫著~~~~~
母親兩鬢逐漸霜白讓兒女心酸，但更心痛的是無法改變他們現有的生活狀況。
文章寫得好，看不出來色還有這文采，頂一個。

随风落叶

看了女描写母亲那一段，我眼眶竟湿润了，有想哭的感觉！读此至也让我想起我妈，此时的她也在忍受着三叉神经的疼痛。。。虽痛，但她老不肯跟我们说，就怕麻烦我们。。。
而看了女的整篇文章，感觉是重新认识女一样~平日那个嬉笑的女，原来也有如此善感的一面{:soso_e178:}

影兒

文中穿插圖片上的小路、小山、泥屋、正在尋找食物的雞雞們，都讓我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飞舞

好美的文章，震撼心灵的感觉，刻画出一幅农村安静祥和的画面，引出一段父母情怀，成长之后对父母的那种情感，勾出读者各自藏在心中那一份对父母的情感……
简单温馨的幸福原来就是家人在一起的安宁感觉
由衷的膜拜啊……
咋我就憋不出这么优美的文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