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鹩塘
鹩哥是一种鸟类,喜欢成群结对地站在池塘浅滩中觅食,乡人因其背部乌黒如瓦故又称之为瓦鹩哥。从我家翻过一条低矮的对面山岗有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屋场叫瓦鹩塘。瓦鹩塘人姓赵,所以祠堂的对联总是赫然地写着:“常山世泽;宋室家声” 奉赵子龙和赵九重为祖先,甚是气派。
屋场的人分两大家族,虽说同姓却来自不同地方。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个来自相邻礼士乡梅坝村的瓦匠与一来自本镇严村的瓦匠合伙在此开窑烧瓦。久而久之瓦窑一则的山田因被长期取土便形成了山塘,时间长了自然有了鱼虾,进而引来了无数瓦鹩鸟前来觅食,瓦鹩塘之名因而得之。后来这两个同姓兄弟见此地山环水抱,又有充足的赖以谋生的瓷土,干脆接来家小在水边开基立村了。历经百年沧桑,居然也孕育几代繁盛。
瓦鹩塘也是我外婆的娘家,听母亲说我的曾太公是个有名的老中医,常常坐着轿去出诊,曾太公还有一个弟弟做了国民党军队的营长,所以太公家是瓦鹩塘最殷实的人家。外婆说她小时侯有一次深夜有山贼来打刼,曾太婆稍声叫醒外婆兄妹吩咐她们不要啼哭,然后取了鞭炮点燃放到铁桶里,与曾太公一齐大喴捉贼,这才吓走了山贼。
曾太公有钱后在老屋的一侧盖起了一幢房子,房子的一角遮住了铁长坑陈姓人家一座族坟的明堂视线。这座坟墓叫铜锣型,传说当年福主年过五十尚无子嗣,葬此坟后听信夫人之言纳小婢为妾,后连生数胎男孩,不数年财丁大旺。后铁长坑人认为赵屋破坏了他们的风水,故双方打起了官司,陈姓是大族,因此曾太公家花了不少银子,最后被拆去一角了事。赵家住进新屋后家道逐渐衰落,解放后更如秋霜红叶,飘蓬不堪,所以人们都说这房子风水不好,说什么“黄泉水到塘,先折少年郎”云云,我倒认为“风水之讼” 以及社会变革改变了家族和个人的命运更可信。
曾太公往生后,三个儿子有二个先后跟随而去,最后只剩下大舅公和一大群孤儿寡妇。大舅公即是我外婆的大哥,他精通医理兼诗书,身材高大挺拨,须发飘洒,一脸的慈祥,常常自比宋太祖,可惜生不逢时,土改后注定命途多舛。在我刚满周岁时痾呕不止,生命奄奄一息,母亲送我去医院途经瓦鹩塘时,恰遇大舅公刚刚受完批斗回来,见襁褓中的我己气若游丝,忙留我母子归家,取出红参切片与米炒至微黄煎汤喂我,这才救我一命。可惜至我**自立,舅公已驾鹤西游,终未报其救命之恩,乃终生之憾事也。
瓦鹩塘还有我幼时的同学赵德,赵德喜欢看图书和小说,所以作文写得好,但数学很差,常常放学后约我去他家看图书,有时也会蹭他家饭吃。读完初中后赵德便无法再读了,只好出去打工。赵德的脾气很臭,嘴巴也杂,所以老惹是生非与人打架。有一年春节与一相邻的异姓家族发生纠纷伤了人命,做弟弟的投案后全家远走他乡不知去向,有说去了广西他丈母娘家,也有说己改名换姓落户他乡,总之从此再也没见过他了,如今房屋已成废墟,每次经过他家都会触景生情,徒生悲伤。
如今,瓦鹩塘人有的已迁到城里,有的已迁到山脚的罗塘埂下另立家园。附近只有零星的几户守望着一大片破败不堪的老宅,与很多村庄一样喧闹不再,繁华终成往事。而成群结对的瓦鹩鸟依旧在老宅和池塘间欢歌或悲鸣,见证着人世间的兴衰荣枯,我谨以此文遥祭那渐远的村庄和早己往生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