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季节,龙船水涨的时侯溪水变得浑浊汹湧起来,池塘及河里的鱼虾开始大批上溯产卵觅食,青蛙躲在竹篼及水草中叽叽呱呱地调情,水声伴着蛙声令逶延的山溪彷如一根栓在大山及浰河中的琴弦,不竭地弹奏着迷人的乡村小曲。表哥雄认为我老实,所以一向喜欢夜里带我去小溪中捕捉鱼蛙。小溪从外婆的屋后向大山弯曲地伸延,越往山走人家便渐渐稀落下来,犬吠及小儿的夜啼慢慢闻不到了,山风夹杂着雾气缭绕而至,火把变得忽明忽暗,走到三岔水的时侯雄说必须回头了,再走便是寻娘坑了,那地方阴气重,所以只好调头顺流而回。 话说这寻娘坑是个非常荒避的山坳,平时罕有人烟,故很多年前我便称其为寂寞的寻娘坑。那里有两座年代久远的石灰窑一直废弃着无人打理。窑后是连绵的群山,其余三面是起伏的山岗和梯田,进了坑再也见不着村舍人烟,一条碧玉一样的山溪窜山而出,淙淙地在窑前淌过。溪旁有三个废弃的取石湖,湖水墨绿墨绿的,一看便知深不可测。据说很久以前有福建来的兄弟两人看准了这里上好的石场,和丰富廉价的柴草资源,而且烧好的石灰又可以用小艇顺溪而下,不数里便可到浰江装船然后下老隆,河源等地,是极佳的生财宝地,于是便租了此地凿窑烧灰。 当年,山下有一罗姓人家,男主人叫罗金保,是个好食懒做好嫖好赌的二世祖,媳妇香兰却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嫁与罗家为妇后平日恭敬地侍奉翁姑,照顾男人和幼儿,日子过得是“日无逗鸡米,夜无鼠耗粮”,非常的清贫。后来香兰见村里的大嫂婶娘个个进山刈草卖给福建人烧石灰换钱顾家,于是安顿了老人小孩也跟着进山刈草去。福建兄弟做老二的是个有些文墨且有同情心的善良后生,与香兰本也年龄相仿,早听说香兰的遭遇,今见香兰是个文静的弱女子,陡生怜悯之心,过称时总是有意多报些斤襾并随意收货,不时还送些点心茶水给她充饥,弄得香兰很是过意不去,也引来不少疾妒的目光。终于,日子久了有长舌妇添盐加醋说成香兰与老二暗通款曲,亊情传到了罗家,金保从此对香兰又打又骂,还带了泼皮对福建兄弟敲榨勒索,福建兄弟自知強龙难斗地头蛇,最终只得卷铺盖走人,从此石灰窑便废弃下来。 一日,金保又发起了劳骚,香兰忍不住顶了几句,金保即破口大骂,言词尖酸,香兰忍无可忍走出了家门。茫然来到石灰窑前,触景生情,思量福建人已远走他乡,剩下自己有口难辩,已无颜归见爷娘兄弟,越思越悲,忍不住哀泣起来。她叹自己本良家女儿自幼知书达礼,无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跟了个不争气的二世祖受尽苦难,这倒也罢了,今无故又落得个偷汉子的恶名,真苍天无眼,天理何存?薄命如此已生无可恋,唯有一死以证清白。于是咬破手指在一则的石壁上大书“还我清白” ,然后一头扎进了石湖自尽而亡。自香兰殁后,据说每至阴雨黄昏,石湖中总有女子低泣之声,隐隐约约,悽悽切切,路人闻之又恐又悲,无不同情香兰的悲惨身世。若干年后香兰儿子**,感伤亡母孤魂,自信亲娘清白,于是在石湖一则的山上掘得亡母骨赅,重新厚葬亲娘并重金聘请功名人士撰文立碑旌表亡母,并警戒世人切莫轻言是非,从此山坳便被称作寻娘坑。 寻娘坑因为偏远且有香兰的冤魂,所以一向风凉水冷,而湖溪山田中的鱼虾田螺却又肥又多,我与雄常在假日的白天进坑捕捞,每每总能满载而归。有时我也望着石湖苦苦冥思:这清白二字到底是什么东西?古往今来多少香兰视其为生命,多少金保却可堂而皇之地纳妾狎妓?问苍山,苍山寂寂,问溪水,溪水悠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