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和他的妻子

梦牵和平

（一）

    老杨在电话中说：“老黄，这次做完手术过后，我无论如何也要带着妻子和儿子一起随着老朱下珠海玩玩，再探望已有两三年没见面的你了。”

      我激动的只会在电话中说，好、好，我也很想你们，你们一定要下来珠海看看我，一定！我在珠海等着你们。

     老杨口中所说的“老朱”是我的丈夫，老杨和他的妻子称我及丈夫分别为“老黄”、“老朱”。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正和丈夫一起，在广州一间微创手术医院。这间医院，他和我丈夫一样，每年都必须去一次。

     放下电话，老杨和他妻子的身影总盘旋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咧成了微笑状。

     认识这个老杨的过程与地点有些传奇色彩，就是在广州这家微创医院的病床上。三年前，丈夫因疾病辗转寻找到这间医院准备做微创手术，在手术前夕，我也背了个背包，来到了丈夫所住的这间医院。

     我打量了一下病房，六张床都躺满了人。我在好奇打量着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刚在床沿上坐下的我。

      没来得及与各位病床上的病友熟悉，丈夫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那晚，从手术室出来的丈夫麻醉过后一晚上都因腹胀难受不断地折腾、不断呻吟，我一会儿端尿盆，一会儿叫医生护士，一会儿拿毛巾抹丈夫头上渗出的冷汗…….我的脚步无法停住，哪怕只是片刻，总不停地病房医务室两头转。

      邻床上的两夫妻不时地指导着我该如何做，看着丈夫的难受劲和我的忙碌，男的体量地说：“这病房几个做手术的，最累是你们了。我也刚做完手术，但不会有这种难受的感觉。”

           最终，在凌晨的时候，丈夫实在难受得顶不住了，我再次把不耐烦的医生叫来仔细检查，才知道是丈夫手术后的一小块带血的腐肉把他的输尿管堵塞了，他无法正常排尿，尿憋了一晚上，难怪会痛苦得一晚上不停地喊难受。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丈夫身体依然很虚弱，经过昨晚邻床两夫妻的安慰和指点，我们逐渐熟络起来。男的介绍说他叫杨涛，叫他老杨就行。说是要叫他老杨，其实他一点都不老，1.8几的个头，高大威猛；女的叫 康萍，很高挑很有韵味的一位女人，三十多岁年纪，保养的很好。老杨说他的工作与我丈夫是属于同一个系统的，在河南交警工作。

       我和丈夫奇怪老杨为什么看上去身体这么强壮健康，怎么也会跑到这儿做手术？老杨告诉我们，他原本只是得了肾结石，后来去到家乡河南的一家医院做手术，谁知做手术的医生不仅手术失败，而且把他的肾给做坏了。那家医院怕出事，慌忙让两位医生带着，连夜打着吊瓶把他护送到广州的这家医院。

      “你不知道，我从火车下来的模样，我走不了路，插着尿管、打着吊瓶，被两位医生架着来到这儿。路上的人很害怕，看见我就躲得远远的…….”老杨边说边用动作展示当初来广州时的情景，说的时候没有一丝痛苦，只有爽朗的的笑声，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他的绘声绘色的描述加上形象的动作引得我们不由自主地跟着大笑起来。

       “你看老朱，只做一次手术就难受得这样。老杨来这儿已住了快一个月了，在这间医院做了两次手术，加上河南做的那一次，一个月就做了三次手术，你看，他都能顶得下来，哪象老朱，一次手术就弄成这样。”老杨的妻子康萍接着说。

        看着我们一幅惊异的不可思议状，康萍笑着继续说：“你没看见老杨右边身上的那个长长的刀口，怪吓人的。幸亏他的身体好，强壮，才能顶得顺。不过，前两天他上厕所的时候，实在扛不住了，完厕后想站起来，却晕倒了。你看，他这么大个，我哪抱得动他，急得我直叫：‘快来人啊，老杨晕倒了！’一个女的病人家属跑过来，我又急着大叫‘不要女的，要男的’ ！害得正向我们跑来的那个女的愣了一下，‘噢’了一声停住脚步，然后又不好意思地回头往回走”．．．．．．康萍活灵活现的复述引得我们再次开怀大笑，老杨自己的笑声也传出很远，全然不象一个才做完手术一两天的病人。病床上的丈夫也跟着笑出了声，因了这些笑声，使充满苏打水味的病房有了一丝与别的病房不一样朝气，赶跑了丈夫连日来积在心中的阴郁。

                                           （二）

      我是在珠海的一家湘菜馆见到老杨一家的。

      当我推开菜馆包房的门，康萍一边尖声叫着“老黄来了”一边着跑过来，与我抱成一团，又蹦又跳，久别重逢的欢喜溢于言表。

      落座后，我们两家互相打量。老杨没怎么变，身板还是那么壮实，康萍妩媚依旧。他们的儿子10岁，个儿如他爸，已串到1.62米了，重130斤，典型的小肥仔，他脸上的神态也显出比同龄的小朋友成熟。跟我那个只比他小一岁的女儿站在一起，我们都笑了，北方人和南方人的特点，先不说性格，光从个儿就已显示出来了。
饭桌上的气氛很活跃，几年没见，总有说不完的话。彼此说着近况，说起老杨和我家那个老朱这两三年一起去广州做微创手术的一些事。

       康萍笑着问：“你知道在那间医院住院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哪件事吗”？我说忘了。康萍接着说：“还记不记得在我们第一次认识的那间病房？当时对面床铺有个病人刚做完手术，晚上他想上厕所，服待他的老婆睡迷糊了，扶他起来后错把尿袋子当作吊瓶，高高地举起来走向厕所，直到她老公瞪着眼问她‘你把尿袋提那么高干嘛’？她才回过神来。”

        我们爆笑的同时，我也说：“你知道你们两人给我印象最深是哪件事？”

       看着他们摇头，我接着说：“也是第一次认识你们的时候，记得杨涛刚做完手术，尿袋子还挂在身上，你虽然服待他，却喜欢睡懒觉，很早杨涛就叫你起床，你不肯起来，杨涛只好自己蹲着把床摇起来，一边摇，一边说：‘没办法，谁叫我们家有个病号？’”

         老杨一边给康萍倒着啤酒，一边对着她笑：“是啊是啊，我家有条猪，天天喜欢睡懒觉”。

       康萍的媚眼一飞，娇笑：“是啊是啊，要不是你，我可以天天在家睡懒觉，哪儿用陪着你去广州受苦啊？”

        康萍这本事，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从没见过她和老杨红过脸，他们总是互相调侃，在笑声中互相抬杠，配上康萍恰到好处的眼神，丰富的表情和夸张的比划，总让我们在会心一笑之余，不得不佩服她与丈夫相处的艺术。康萍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女人味，是我这辈子最羡慕也最缺少最学不来的韵味。

        我们在笑声中干杯，在笑声中回忆在医院那些日子的点点滴滴。

       “还记得我们没地方睡，实在顶不住都在自己丈夫的旁边躺下，每晚三番四次都被查夜的护士叫醒赶下床的事吗？那些护士也真是，天天这么折腾人”。

       “还记得老杨那次做完手术起床后，自己上厕所，裤子没系好，露出了‘东西半球’的事吗？老杨一点都不害臊，提好裤子还回过头来开玩笑‘性感不’?”

            “还记得你家老朱和我家老杨先后做完手术，想去外面打牙祭，苦于无法挂着尿袋子出去餐厅，后来想出一个方法：彼此穿上有很多大小口袋的训练服，把尿袋放入大裤袋然后再出去这件事吗？当时他们边装还边说‘这是我们的水枪’”。

       “还记得我们去喝‘滚蛋汤’那事吗？。。。。。”

        共同受难的日子，有太多太多值得回忆的事，原本，生病是不幸的，更何况是每年都必须去广州“受刑”一次却离完全康复遥遥无期的病。但是，每次去广州，丈夫和我都因有了老杨这位“难兄”和他的妻子作伴，冰冷的病房内从来都不会缺少爽朗的笑声。只要我们两家人在一起，我们真的可以忘记这儿是医院，忘记自身的这些不幸，用最灿烂的笑容去面对一切、迎接一切。

                                          （三）

      老杨一家人包括他儿子在内，很随意地喝着啤酒，一瓶喝完接着开另一瓶，据说他们平时在家基本上都不吃饭，每天吃饭的内容都是一家三口就着啤酒吃菜，然后就饱了。

      我惊叹他们的这种生活方式，康萍一边给自己的酒杯倒着酒，一边告诉我们说：“夫妻浪漫时是需要酒助兴的，喝点酒的感觉真的很好。”说完莞尔一笑。

       我会心一笑：“你们真懂得生活！”

       “信不信，我和老杨结婚这么多年真的从没吵过架。男人嘛，他是天，我是地，他是人，我是小鸟，我这只小鸟就是要依着他让他疼的。”康萍飞给老杨一个媚眼，转而又对我挤挤眼，老杨只坐在一旁傻笑。

       以前我一直认为，世上的夫妻没有不吵架的，不是有一句话说“老伴”就是“老拌”吗？这回，从没吵过架的夫妻就在自己的眼前，让我很肯定地相信“老伴”不一定就是“老拌”。

       吃完饭我们带着他们一家去海边玩，随行的还有我的一位姓彭的老乡。

      康萍和她的儿子第一次看海，一下车就欢呼着向沙滩跑去，又迫不及待地脱下鞋子一起跳进海的怀抱。

      老杨与我们一起站在沙滩上聊天，看着与海水嬉戏的妻子和正努力翻捡贝壳的儿子，他一脸的幸福。

      我们再带他们去拱北看澳门。从沙滩走上马路，老杨的儿子伸着双手说：“妈妈，我的手脏了，有很多沙子。”
康萍拉了他的手使劲地往自己漂亮的裙子上擦：“反正一会儿回去要洗澡了，就在这儿擦吧。”

       我们拼命笑：“有你这么疼儿子的吗？”

       在拱北靠近澳门的情侣路，老杨一家兴致勃勃地照相留念。彭姓老乡在他们空闲之余，不经意问了一句：“老杨，你有几个孩子” ？

     “两个”。

      看到彭姓老乡一脸的惊异。康萍解释说：“我们是重新组合的家庭。这个儿子是老杨生的，我自己的女儿现在已十四岁了，寄养在她外婆那儿。”

        对于老杨一家是重新组合的家庭，我以前是知道的，老杨的前妻出了意外，他的儿子自出生后不久就一直由老杨的妹妹带着，老杨的妹妹因为此事一直到现在还未嫁出去。

      康萍私下跟我说，前几个月，老杨和她才把儿子接过来一起住。但由于一家人中只有老杨一人上班，经济上无法供养两个孩子，康萍不得不忍痛割爱，暂时把一直呆在自己身边的女儿送到她外婆那儿寄养，等日后经济条件好点了，再把女儿重新接回家来一起居住。

      康萍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总是一幅笑容可掬状的康萍眼里掠过一丝伤感。但一见到老杨的儿子向她跑过来，她又拉着他的手到处找照相的背景，喊过老杨，一家三口相拥微笑着摆好姿势。如今，这几幅温馨幸福的彩色合影，除了定格留在我们的相册中，更深深留在我们的脑海里，永不会褪色。

      因儿子还要回去上学，老杨一家只在珠海逗留了短短两天，便带着没能好好玩一玩的遗憾，一遍遍说着让我们明年暑假一定要到他们家乡度假的话语，恋恋不舍地回到河南家中了。

      我真希望，和老杨一家日后的每一次再相见，地点都能够不是在医院，而是在河南，或是在珠海；同时希望，再相见时，老杨一家是四个人，而不是三个。

[ 本帖最后由 梦牵和平 于 2008-12-11 00:25 编辑 ]

大井头

老杨口中所说的“老朱”是我的丈夫，我叫他们老杨，
————他们一家人都姓“杨”吗？从后文来看，老杨的妻子似乎姓康

梦牵和平

大井头真细心，这都给你看出来了，谢谢，我已改过来了！

cy23

处处有温情

康乔

因为相遇而相识，因为相识而互相珍惜。

人在他乡

祝福老杨一家

酒鬼

又出新作了，时间紧改过再细看。

和的小苑

病友情、朋友情、夫妻情都描写得非常浓。

大井头

再读了一遍，再次感受浓浓的温情

梦牵和平

谢谢你们的指点与祝福。问好楼上每一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