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xinhui 于 2013-7-22 08:57 编辑
“羊，婆娘！羊，婆娘！”张智结巴着对正给他穿衣服的母亲说。 “好，娘过几天就给你讨个媳妇。”张智母亲给他穿好衣服后，又用手擦掉了张智下巴的涎沫，站起来说“不过，智儿要乖乖的吃完早饭，然后去放羊哦，把羊养大了，娘才有钱给你讨媳妇啊！” “羊，婆娘！羊，婆娘！”张智边说这话，边向羊圈走去。 “先吃早饭！” 张智的父母本是表兄妹，是近亲结的婚。结婚九年才生下了张智，但是生下的张智却是个痴呆儿，现在二十多了，智力还停留在幼儿时期，而且说话结巴，总流口水，衣服常年都是湿的。他父亲今年开春的时候给他买了几只羊，张智现在每天吃完早饭就去放羊，见人就说“羊…….羊…….婆娘。” 张智吃完早饭后，就赶着羊出去了。张智的母亲直到张智赶着羊转过村头的那道弯，才放心的回转身。 “他爸，儿子二十多了，再不给他讨个媳妇就迟了。我们都老了，你说我们都进了黄土，儿子他一个人怎么活？”张智的母亲对正坐在椅子上抽着旱烟的张智的父亲说。 “能有什么办法？谁愿意把自家的闺女嫁给一个傻子呢？”张智父亲把旱烟杆用力的往椅子上敲了敲说。 “你说上回黄大娘说的那个女孩中不中？” “就邻村那个狗剩的女儿？大家唤她叫癫凤的？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脑子有问题。”张智的父亲有点激动地说。 “那你说，我们的智儿能讨到怎样的媳妇？人家好好的姑娘会嫁给我们这个傻儿子？癫凤是癫，但人长得还是水灵灵的。黄大娘也只是跟我们随便说了说，狗剩他还未必愿意把癫凤嫁给我们的傻儿子呢！”张智的母亲也有点激动地说，“等他们结了婚，过不了一年我们就能抱上孙子了。智儿有了孩子，我们以后就是老了死了，心也可以放下了。 “嗯，你说怎样就怎样吧！不过如果他们结了婚，我们又要多养着一个吃闲饭的了，那样我们的日子就更难了。”张智的父亲犹豫了片刻说。张智的父亲是小事他说了不算，大事他听他媳妇的。 “我们就苦几年吧，谁让我们摊上了这个小祖宗呢！等我们抱上孙子后，我们就把癫凤退回去。” “退回去？怎样退回去？”张智的父亲一脸茫然的望着他媳妇。 “到时候再说这事吧！我现在就去找黄大娘，让她赶紧的上狗剩家说说去。”张智的母亲说，“猪还没喂，还有，你等下到后山里去，把树上的板栗打下来，明天是街市，赶紧的卖出去，结婚少不了要用钱的地方。”她边说边急冲冲的往黄大娘家赶去。 “还不知道成不成呢！火烧屁股了？！”张智的父亲看他媳妇走远了，嘟囔着说。 立秋的第二天，天空刚露出鱼肚白，张智家的院子里就已经挤满了人，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炮仗的火药味。张智还在床上迷糊着，就被他母亲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并给他穿上了前几天刚买的新衣服。 “你这傻儿啊！今天就是你娶婆娘的日子啊！”张智的母亲觉得有什么迷糊了眼睛，用手擦了擦眼眶说，“你就在房子里坐着，那都别去，别惹笑话，等下跟着黄大娘接你婆娘去。” “羊…….羊…….婆娘。” “智儿啊，你就别羊啊羊了。”张智的母亲摇着头叹着气说，“别出去啊！等着我和黄大娘回来叫你。”说完她就把门关上出去了。 院子里的人各自都忙碌着，见张智母亲出来，都笑呵呵的望着她。多嘴的狗添冲着她喊：“大嫂子，你的智儿行不行啊？不行晚上就让我来，包你明年抱上孙子。” “就你狗添事多，行不行你把你家的婆娘带我家智儿的房间几个晚上试试，包给你生个大胖小子，谁像你那么没本事，你家婆娘给你拉下了四个了，没有一个带把的。”张智母亲回应着道。 狗添低着头不敢作声了，他婆娘肚子不争气，一连给他生了四个丫头，因为这狗添也常常被村子里人笑话。 大家见狗添耷拉着脸，又哈哈大笑起来。 “狗添，要不把你婆娘带我炕上吧，你看我，要男娃是男娃，要女娃是女娃，灵着呢！” “狗年，就你？小心被你家婆娘听见了，晚上回家进不了门。你就是有这个色心也没有这个色胆啊！” “就是，就狗年你这熊样，肥肉就是在你嘴边了，没你婆娘的同意，你也不敢咬上一口。” ……. 天擦黑的时候，张智家的院子终于恢复了平日的宁静，院子里一片狼藉，地下铺了一层红红的炮仗纸屑。刚开始有几个好事的人说要留下来闹洞房，但都被张智的母亲赶了出去。张智这时坐靠在院子里的一棵李子树下，不知道被谁灌了酒，脸红红的，口水沾满了今天刚穿上的新衣服，时不时的嘴里嘟嚷着说：“羊，婆娘！羊，婆娘！” 堂屋的土墙上也靠着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女人，细致浓黑的头发很随意的披散在双肩上，有两缕发丝在腮边随风轻柔的拂着，长长的睫毛像雾一样，把她的眉眼修饰得极其润泽。 “死丫头，我让你睡。”张智的母亲把一盆洗脚水泼洒在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子身上说。 秋天已经有了许许的凉意了，那个女孩子“哇”的一声，一激灵的跳了起来。怯怯的望着张智的母亲。 “癫凤，去！把院子收拾干净了。”张智母亲用洗脚盆敲着癫凤的脑袋说。 “我，我要睡觉。”癫凤不停的往后退着说。 “睡觉，我让你睡觉。”张智母亲把手上的洗脚盆一下子往上扬了起来说。 “今天是智儿新婚的日子，大喜日子，还是让他们早点歇息去吧！”张智的父亲挡在了癫凤身子前说，“你看你，把她淋了个透，让她怎么睡啊！弄脏了被子还不是要我们帮她洗。院子我来收拾吧！你也忙活一天了，赶紧的把智儿抹干净身子，扶他进房间吧！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子让智儿喝醉了。” 张智母亲把盆子往地下一扔，指着癫凤说：“你可是我用大价钱买来的，今天便宜你了，以后再这样我不打死你。”说完，就往李子树下把张智扶进了屋子。而癫凤却傻傻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可怜的望着张智的父亲。 “你也跟着进去吧！”张智的父亲指着房子说。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日历翻到了第三年的中秋，而癫凤也很争气的为张智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今天是孩子满周岁的日子，中午癫凤的父亲狗剩也来了一趟，但他这个外公什么礼物也没带着来，吃了顿午饭后看张智父母绷着一张脸，也没好意思再留下来，太阳还没下山就回去了。癫凤的母亲去世的早，狗剩把癫凤卖了后，家里也就他一个人了。他又喜欢喝酒，而且一喝就醉，把家境过的一塌糊涂，常常吃了上顿没了下顿，亲戚接济过几次后也懒得再理他，一看见他的身影就赶忙的躲开。 “谁让你抱我孙子的！谁让你抱的！”张智的母亲看见癫凤抱着孩子从屋子里出来，声嘶力竭的骂道。癫凤生下孩子后，除了喂奶的时候孩子由癫凤抱着外，其余时间一律不准癫凤靠近孩子，而癫凤出于母爱，常常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抱着孩子，因为这事没少挨打。特别是张智，只要他母亲一声令下，就会不惜余力的把癫凤往死里打，好几次把癫凤打得昏死过去。 “智儿，把她赶出去！赶出去！让她永远都别回来。”张智的母亲一把从癫凤的怀里抢过孩子说。 张智听见他母亲说的，就一掌把癫凤推倒地上，然后低下身子扯着她的衣服把她拖到了院外。癫凤不断的哭喊着：“宝宝，我的宝宝，我的宝宝……”癫凤等张智松开了手，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往院子冲去。 “智儿，打，打死她，吃闲饭一年了，要不是为了我的孙子，我早就把你这个疯婆娘赶出家门了。”张智的母亲大声的说。 “羊，婆娘！羊，婆娘！”张智边用脚踢癫凤，边喊说着他说过了千万次的这句话。不一会儿，癫凤就又倒在了院子里，但嘴里还是不断小声的哭喊着：“宝宝，妈抱，妈抱，妈抱抱。”而孩子则在张智母亲怀里不停地哭闹着。 “智儿，把她拖出去！拖出去！”张智母亲大声的叫喊着。 张智听完他母亲说的，一把拖着癫凤的脚往院外走去，地上留下了一个又深又长的划痕。 “把院门栓上，栓上！”张智的母亲又大声的喊着。 张智把癫凤拖到院外后，又进来把院门栓上。 “宝宝，妈抱，妈抱，妈抱抱。”癫凤爬起来后，不停的拍打着院门，大声的哭喊着。 “他妈，这是不是有点过了？”张智的父亲说。 “什么过了？你是不是心痛了？你心痛你养着啊！” 张智的父亲不敢再说什么，低下了头，点着了旱烟。 天渐渐的黑了，一轮杏黄色的满月，悄悄从山嘴处爬了出来。而癫凤哭喊累了，已经靠着院门睡着了。脸颊上的泪滴在月光的映照下，闪亮闪亮的，如一颗颗珍珠。而院子里却时不时的有孩子在哭。 第二天，张智母亲抱着孩子帮张智赶羊出院门的时候，却不见了癫凤。 “终于把那个癫凤赶走了。”张智母亲吁了一口气说。但她的话没有说完，癫凤却从院东头走了过来，头发乱蓬蓬的，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尼龙袋子，而袋子里装满着馒头。 癫凤远远的看见了张智母亲和怀里的孩子，于是扬着手中的袋子，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拿出了一个馒头放到孩子嘴边不停地说：“宝宝，吃，宝宝，吃。”孩子看见了母亲，高兴的伸出了一双小手，小嘴里不停的喊着：“妈妈！抱抱！妈抱！”张智母亲却黑着脸，腾出了右手，一巴掌把放到孩子嘴边的馒头打落在地下。孩子望了望癫凤，又转头望了望张智的母亲，张大了嘴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癫凤伸出双手要去抱孩子，张智母亲又一巴掌狠狠得抽在癫凤的手背上，然后一转身进了院子，并把院门拴上。癫凤开始只是怔怔的望着张智母亲的背影，好久一会才死命的去拍打着院门，并大声喊叫着：“宝宝，宝宝，妈抱，妈抱。”可是回答她的只是孩子一阵阵让人心酸的哭声。 时间就这样匆匆的而去，冬天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村庄。当寒风吹落了老榕树的最后一片叶子，那冬天也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舞在村庄的上空。而癫凤还是每天都蹲在张智家的院门外，她的脸满是疲惫与憔悴。她也几次趁他们不注意冲进院子里，但每次不是被张智打得死去活来，就是被张智母亲赶出来，现在就是院门敞开着，她也不敢再踏进院子半步。她每天最高兴的就是看见张智母亲怀里的孩子，她只要一看见张智母亲抱着孩子出来了，就会马上的站起来，望着孩子傻傻地笑。他父亲来过几次，也跟张智的母亲吵过几次但也无济于事，癫凤却又死命的不肯跟着他回去，他父亲也只能作罢，只是在不喝醉酒的时候给她送上些饭食和几件挡寒的衣服。 “他妈，这样癫凤过不了这个冬的。”张智的父亲望着给孩子喂饭的媳妇说。 “怎么？又心痛了？饿死你也不饿死她。” “你看她的脸色，没有了点血气。” “你耳朵聋了吗？你听不到村子人的风言风语吗？她舒服着呢！今晚狗蛋炕上，明晚杀猪明炕上，还要预约呢！要不她每天吃的馒头哪来的？真是作孽哦，家里进了个伤风败俗的癫婆娘。我们的老脸都没地方放了。你还心痛她，你是不是也想把她叫到炕上去？” “你，你说的啥话啊！要不是你，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吗！我不跟你吵，我看你比她赢不了多少。”张智的父亲说完，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你说啥？你说啥！我怎么比她赢不了多少？我偷汉子了吗？我偷汉子了吗？”张智的母亲把手里的碗往张智父亲身上狠狠得砸了过去。 第二年开春后，张智家人和村子里的人却再也没有看见过癫凤。有的人说癫凤在年初三那个晚上冻死在了张智家的院门外，被张智家人偷偷的埋了。也有人说癫凤跟着邻村的二憨去了南方。但人们确实没有再见到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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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1 22:5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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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2 11:15: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