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也夫：物质不再“可持续炫耀”（转摘）

安贞居之后

◎ 深圳特区报记者 孟迷

郑也夫 CFP供图

      在物质极大丰富的今天，温饱的解决使人们更多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近日，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郑也夫做客何香凝美术馆“人文之声”系列学术讲座，讲述《衣食住行的社会学思考》。
       “我不想讲一、二、三、四，而要讲油、盐、酱、醋。”深入浅出是郑也夫一贯的风格。本次讲座上，郑也夫分别从食、衣、住、行四个生活侧面切入，分析现代社会或主动或被动追求消费的盲目性，其口语化的叙述与旁征博引的段子引得全场笑声不断。“在温饱解决之后，人们最需要的是努力去实现自我价值，而这是追求物质最大化的消费主义所不能给予的。”郑也夫认为，不仅物质主义不再是可持续发展的理论，就连物质也不再是“可持续炫耀”的利器。
物质的炫耀性遭遇“瓶颈”
         郑也夫从中国人最喜欢的“请客吃饭”说起。“请客吃饭是超越民族的，没有一个民族不请客吃饭；请客吃饭还是超越阶级的，穷人也未必不请客吃饭。”郑也夫说，请客吃饭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一种普遍性行为。“请客吃饭是社交的一种媒介、一种礼仪，是人类从“武化”向“文化”转型的标志之一。
        “吃饭是人类本能的公约数，请客吃饭则是人类欲望的公约数。”郑也夫打了个形象的比喻，“这代表了所有物质的两重性，也即使用性和炫耀性。”郑也夫说，物质的两重性是缺一不可的，“如果没有实用性，就不会有炫耀性；只是根据二者不同比重的组合，炫耀性占主导功能的商品逐渐演变成‘地位性商品’。”
郑也夫说，炫耀物质本身不是贬义，它是具有生物学基础的，本质不可能被消除。只是当人类已经跨过温饱门槛后，炫耀性的比重似乎走到了瓶颈口，靠物质来炫耀变得越来越荒诞。“尤其在吃的问题上，过度消费或炫耀显得十分滑稽。”郑也夫说，中国城市的恩格尔系数（吃饭在总消费中所占的比例）已经从1992年的53%降到2003年的37%，农村也从58%降到46%，“即使一个人想炫耀吃，但从肠胃、食材到加工都没有提升空间：靠稀缺来提升价格，结果未必好吃；为追求一丁点的品质，很可能将不少财产转让给食品商人；而如果你屈服于食欲，又会造成肥胖。”
消费主义只是商家的“盘外招”
          “不仅是吃，人类衣食住行的炫耀性都已在本质失去提升空间。”郑也夫说，所谓的物质消费再超越不过都是“盘外招”，已经超出了人之所需。在阐释“衣食住行”四大主题时，郑也夫明确表示，衣服并不是越奢华越好，饮食半饥半饱为最佳，住房也有其最佳尺寸，缓步出行则更能欣赏沿途风景。“比如衣服的消费，设计环节是唯一可提升的空间，但它也是脑力劳动，而非物质消费。”
           “消费者貌似自由，但其消费行为实际是商人精心策划的商业活动的必然结果。”郑也夫说，不少商家打着“鼓动消费、提升内需”的大幌子，其实不过是精心策划的荒诞消费游戏。“商人是一种最会造局的人，他们不仅贩卖物品，还制造意识形态。”郑也夫说，“所以千万不要盲目崇拜GDP，这当中存在大量的黑洞；只有我们每个人都理性消费，以满足健康身心需求，GDP的增长才有积极的意义。”
            “尤其在具有强大‘复制能力’的现代工业时代，你今天拥有了最新了炫耀的商品，但是别人很快也能拥有，物质不再是‘可持续炫耀’的利器。”郑也夫说，由于物质已经失去以往的显赫位置，“后物欲时代”似乎并不遥远了。
后物欲时代正在来临
                   几年前，郑也夫在北大课堂上关于消费的课程讲了五轮，课程结束时写成一本书，叫做《后物欲时代的来临》；选修郑也夫课程的学生也对关于消费进行了社会调查，汇集成姊妹篇，取名《消费的秘密》。
                 在《后物欲时代的来临》一书中，郑也夫认为人类在低级阶段有三种追求，即舒适、牛逼和刺激。“在温饱解决之前，这些追求的解决都得靠物质；但在温饱解决了以后，人类的追求还靠物质就很荒诞了。”郑也夫说，由于物质的炫耀属性的逐渐消亡，人类只能更多地通过精神层面的活动和成就来获得快乐以及炫耀的满足。“衣食住行，再也没有一样具备无限提升的炫耀空间；物质消费有时尽，精神创造无绝期。”
郑也夫表示，后物欲时代是针对消费社会的优化“设计”和创想。他提出：在后物欲时代，工作将不再是生活中的最主要内容，也即从“不想工作”升华到“不需要工作”；人类将进入艺术时代，通过艺术而非物质来寻求身份的识别。
                 “当然，并不是说人们不再需要消费。”郑也夫说，在后物欲时代，人类将从“消费动物”变成“后消费动物”，“消费的价值仅存活于消费的即时性当中，占有欲会随着购买行为的结束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