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冢

懿zi · 发表于 2007-4-14 06:16:53

一方孤冢，几缕香魂。 摇曳的背影远去时，我已静卧千年。 守着些许凋零的心，淡看物是人非。 且管它风从何方来？我的眼里都是一样的季节！                                                 ——题记 我是一座花冢，在他和她的双手与花锄下诞生，已经记不起是从哪天开始帮她守护那些落下的花瓣，只知道这个承诺让我背负了太多。 忘记了快乐与悲伤，也丢掉了记忆，我的心如一潭静水，但不绝望。 我常想，有一天他们终会穿越轮回归来，使我重获新生。 ……… <div align="center">花殒</div> 她用花锄轻轻埋葬这些落花的时候，我悄悄地打量着这个清瘦的女子：素衣纤手，未施粉黛的脸上一双含泪眼波光盈盈，眉头微蹙，朱唇似启，叹息…… 伴着轻微的咳嗽，风中的她显得那么无助和脆弱，很是惹人怜惜。 “妹妹，不要再伤心了，不过是一堆落花……”旁边的男子为他披上披肩，轻柔地说道。 “嗯，一时感慨……虽是落花，可它们也曾有过生命……”女子抬头望着身边的他又继续道，“宝哥哥，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像它们一样随风而逝？到时会是你亲手将我葬下么？……” “怎么会有这一天呢？！你若走了我也不会独自活着！我要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男子连忙用手轻轻掩住女子的唇，深情地看着她说，“妹妹不要多想……” 女子苍白的脸泛起一阵红晕，掩嘴娇笑，眼眶中的泪却溢出，从脸庞滑落，滴到我装满落花的心里…… 此后每日黄昏这个女子都会来看这满地缤纷的落英，有时会有她的宝哥哥陪着，有时却是独自一人，或是望着我发呆，或是喃喃自语，讲着她的心事。 春尽夏末，日复一日，我连这女子的背影都熟记在心了。 她有一个动人的名字：颦儿。颦儿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儿，一花一叶都能让她泪流满面。这个敏感的姑娘表面脆弱，其实内心坚强，她独自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在这个清冷的园子里，小心翼翼地守着着自己微小的幸福，尽管望不到它的将来…… 不怪她多想，如果换作我寄人篱下我也会整日崩紧神经，心事重重的。 或许这正是她来这儿的原因——只有在我面前，她才能抛开戒备，随心所欲地说话，哭笑。 入秋以来，颦儿日渐削瘦，咳嗽也似乎加重了。 那日，她又独自来看我，手中握的不是那柄花锄，却是一块题诗的旧帕。 她微晗首，眼中有一丝跳跃的星光，手则轻柔地抚着那帕上的诗行。 微启朱唇，她欲言却止。 叹息，无尽的叹息。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良久，才听得她叹出一句话：“落花啊落花，只怕是不久我就要随你们去了吧……” 莫名的悲伤袭来——我本无生命，何来感觉？可我真切地触到了这个秋日的阴冷。 天越来越冷。秋风起，整个园子便被抽走灵魂般，死气沉沉，唯有血红的枫叶悲戚地笑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底蔓延。 这日早上，我正在静心冥想，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地朝我而来。 定睛一看，竟是颦儿领着一个浓眉大眼的丫头。那个丫头我从没见过，她边走边用袖子抹着眼泪，而颦儿则眉头紧皱，眼似含泪。 在我跟前站定后，颦儿开口了，声音颤巍巍地：“好了，你可以说了——宝二爷娶宝姑娘跟珍珠姐姐打你有什么联系呢？” 那丫头停住抹泪，道：“老太太和太太二奶奶商量，因为老爷要起身，说就赶着跟姨太太商量把宝姑娘娶过来罢。头一宗，给宝二爷冲什么喜，第二宗——”说到这里，却瞅着颦儿傻笑了一笑，才说道：“赶着办了，还要给姑娘你说婆婆家呢。” 颦儿一个趔趄，脸色苍白。 这丫头只管说道：“我又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不叫人吵嚷，怕宝姑娘听见害臊。我和宝二爷屋里的袭人姐姐说了一句‘咱们明儿更热闹了，又是宝姑娘，又是宝二奶奶，这可怎么叫呢？！’林姑娘，你说我这话害着珍珠姐姐什么了吗？她走过来就打了我一个嘴巴，说我混说，不遵上头的话，要撵出我去。我怎么知道上头不叫言语呢，你们又没告诉我，就打我。”说着，又哭起来。 听到这些，我心里一惊。再看颦儿，双眼已迷离。 她面无表情，恍惚地转过身，飘摇离去。 看着她艰难的背影，我真想上前搀扶，可我，毕竟只是一座冢，幻化不了人形的花冢…… 入夜了，园内竹梢风动，月影移墙，好不凄凉冷淡！ 无眠。我在担心那个瘦得让人揪心的孩子。 忽然，似有一阵乐声传来。那曲调喜庆，若隐若现。我蓦地想起白日里那傻丫头的话——难道是？！若果真如此，那颦儿将如何面对？这不是要将她送上绝路么？ 我倒吸一口冷气，心急如焚却只能静坐旁观。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喜庆的乐声竟夹杂着模糊的哭声，只是那哭声从相反的方向传来。 顿时呆住，我不知道那个可怕的预感是否真的？…… 我不想验证我的猜测，也不愿接受某些事实。很多事情，或许不知道真相或结果会更好。 依稀中，我似乎看见颦儿素衣散发，微笑着朝我走来…… 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 或许，从此我可以安睡了。 <div align="center">伤冢</div> 很久没有谁来过，整个园子死寂得可以听到蚂蚁爬行的声音。 它们在准备过冬的食物吧？整日在我身边忙个不停——不过我不排斥，至少它们能让我或多或少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我还是老样子，只是偶尔会望着沁芳桥旁的假山发呆，期待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尽管我知道那身影是永远不会再出现的。 天越冷我却越清醒。 我学会思索，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懂的事，我甚至体会到什么是无奈。 换句话说，我有了思想——我守护的那些花魂让我有了灵性，我能像人类一样感知世界了。 但拥有灵性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思考只会让你更明白目前的处境却无法面对。 我因感知而思索，因思索而疑惑，因疑惑而焦虑，因焦虑而痛苦。 已经记不得是哪天傍晚，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来到我面前。这个少年我认识，他不就是和颦儿一道来葬过花的那个“宝哥哥”么？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望着我发痴，过了一会儿竟自言自语起来。 “妹妹，你出来见见我吧！不要再躲着我了……” 这少年双目含泪，继续道：“你一定是生我的气不肯原谅我才不出来的……我明明跟着你进的这园子……” “你我两小无猜，一个屋里长大，众多姐妹中只有你最懂我，我对你的心意你又岂会不知？都怨我，要是我的痴病不在这个时候犯，就不会错把宝姐姐当成你……任由他们摆布……”少年抽泣起来。“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那么凄凉地去了……妹妹，你出来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唉……”好熟悉的叹息声！可少年似乎并没听见。 我寻声望去，那桃树下站的竟是颦儿，她的妆束跟平日一样，可看起来却那样飘渺。 叹息声落，她的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宝哥哥！……”颦儿走向少年，可少年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少年还在黯然伤神，“妹妹，是我负了你，你打我骂我吧，只要能见上你一面，我就是死了也行！你说话呀……” “你走了，把我的心也给带走了，此后你要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怎么活？你怨我心狠无情我都认了，你也好无情你知道么……” 少年的一番话让那个飘渺的颦儿泪流满面。她缓缓地伸出手，却触不到他，抚不平他脸上的泪痕。那悬在空中的手似乎是透明的。 这一对人儿就这样“对望”着，尽在咫尺却因隔着两个世界而不能相见——世上最远的距离莫过于此。 天色渐暗，少年没有离去的意思。 听着瑟瑟的风声，念着再也见不到的人儿，他的悲伤如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 我被已泣不成声的他深深地感染着。本来先前我还在心里指责过他，如果没有他和另一个女孩的婚礼，颦儿或许不会这么早就含恨而去，尽管事实上他也是这悲剧中的一员。 “二爷，你在这儿啊！二奶奶正差人寻你呢，天色已晚，快回去吧！”一个标致的女子拿着斗篷急匆匆地走来。 看着少年无动于衷、半痴半傻的样子，女子急了，“二爷，听我一句劝，姑娘已经去了，你也已经娶了二奶奶了，以后就别再这样了，谁见了心里也不会好受啊！你就让姑娘去的安心些吧！” “哼，你们巴不得她不在了！罢，罢，去了好，去了好，免得受人……唉……”少年冷冷道。 说罢便转身，蹒跚而去。那女子尾随其后。 而颦儿，则痴痴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她的身影竟兀自消散在空气中。 …… <div align="center">重生</div> 那个身影从消散至今已有千年了吧！时间，真的是这世上最难以把握的。 千年前，我会为一段情动容，因他人悲伤而悲伤；今天，我却彻底平静下来，我的世界不再因花开花谢而或明或暗。 园子的主人一代代地更换，一张张鲜活的面容也变得衰老而陌生，我却没有任何感觉了。因为我知道，我只不过是一座被赋予了思想的花冢，一个会思考的旁观者。 可为何当周边的桃树都死去的时候，我的心中会有一丝隐痛？ 孤独，千年的承诺空守的结果。或许这就是答案。 如果生命的轮回是痛苦的，我却希望能跳进那个漩涡。 我不想再思索下去，我需要的不是思想，是生命。 生命虽然短暂，却那样真切、精彩，不管阴霾会占多大的比重，毕竟乌云总会被阳光驱散；思想虽然永恒，如果没有生命做依托，终究只是虚无飘渺的，游离在五界之外。 所以如果不能给我生命，就请收回我的思想，让我沉睡，成为一座没有感知的冢，一座不知孤独为何物的冢。 今晚星光灿烂，却有睡意袭来。 隐约间，我看见了他们，千年前的他们从明媚的光束中携手而来！他们相视一笑，桃花便漫天飞舞起来，而我，竟也跟着飘到空中…… 朝我挥挥手他们便转身离去，渐行渐远。 空中的我幻化成人形，飘向天边的漩涡——恪守诺言的我终于等来了一次轮回！ 希望这不只是一场梦……

梦牵和平 · 发表于 2007-4-14 20:15:39

楼主好文彩！一定对红楼梦烂熟于心，才写得如此好文章！看罢文章明白楼主也一定是位多愁善感之人，红楼毕竟是一梦，让它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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