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大鹏湾

游条

梦断大鹏湾
                                       
在我谋生及游历过的地方中，有一处故地虽然离开多年仍常常在梦中萦绕，其中的人和事总是挥之不去，那便是深圳东部大鹏湾畔的小镇葵涌。那一年我带着范进兄落笫后的心情及父亲的期待人生第一次离开故乡，随堂兄亚财去深圳打工。八九十年代的深圳，是一个时代进步的代名词。葵涌虽然在关外，仍然托在公安局的叔公弄了张边防证，以便随时可以进关一睹深圳的风姿，也不虚特区之行。一切都感到那么的陌生，新鲜，期待与惶恐。
但当我进入葵涌后却令我有些失望，这那里是改革开放的热土？葵涌比我的故乡和平还要闭塞和侷促，同样是四面环山，树木葱茏，溪流丁冬，有所不同的是田间山边总有几座岁月悠久，半洋半土，阴森巨大却仅住老人或根本无人居住的老屋，老屋的旁边间或立着一座座款式大致相同的新楼，圩上及村道上行走的大多是老人，小孩及戴着凉帽仍遮掩不住婀娜身姿的村姑，却鲜见青壮的男人。
堂兄亚财告诉我这里的男人都逃到香港去了，所以这里的女人生活滋润但感情空虚，不是必要尽量少与她们来往，别弄坏了身体和名声。但我觉得阿财哄我，因为这里女人都佷安份守纪而且彬彬有礼。除此之外我想既然那么多人逃去香港，香港应该是个好地方，而且应离葵涌不远。财哥说山那边便是窄窄的大鹏湾，过了湾就是香港了，于是我终于明白每至夜晚，那边的夜空为什么特别的光亮，总能给人无限的暇想和期待！也难怪人们为什么特别喜欢看香港的电视节目，每村每户的楼顶都竖着专门接收香港电视的“鱼骨天线”， 而我和财哥干的就是帮人修电视竖天线的营生。
我与财哥及另外几个搞建筑的老乡在三溪村的黃屋租了一间很有年头的老房子，据房东的堂侄说：房东在香港和葵涌各有一头家，葵涌住的是大房元配大娘，元配大娘本来生有一子，不幸少年早夭，大娘在生时老房东年节偶尔也会回来看看，大娘死后就再也没人回来了，诺大的房子交由堂侄儿管理，出租只是象征性收点费用而己，目的不让房子荒废。房子的厅堂建得过于高大空旷，而房间和过道也许因为防盗的原故门窗开得窄小，因而室内现得阴暗而潮湿，就算白天我一个人也不敢在房子里午睡。
附近的邻居住着几户人家，左边的一户，两夫妇带着三个花一样的女儿，男主人眉目清秀但是个瞎子，姓范，大家称其为范叔，是个有文化内涵为人和善的人。听说也曾三次逃港，因为眼瞎跟不上同伴，三次被捉了回来。女主人称范婶，据说范叔的三个女儿不是他亲生的，范婶之前的丈夫在香港死了，孤女寡母生活所逼才下嫁范叔。范叔将她们视如已出，三姊妺也孝顺范叔，一家人倒也过得平安和睦。小姑娘平时见面总是用婉转动听的惠阳客家音称我为：“同志哥”， 但听不懂我说的水源声，顶有家教的，有时煲有靓汤也会唤我去喝。
右边的一户姓黄，主妇叫廖嫂，是一个很传统的客家女人，独自一人带着一双儿女。据说廖嫂的男人原在香港，与廖嫂结婚后眷恋娇妻，不愿再去香港，后来竟得了虚痨症死了。廖嫂的一对儿女是来自广州的一对知青生下的龙凤胎，小孩出生不久就丢给廖嫂招工进城去了，后来再无音讯。如今一双儿女出落得如花似玉，对廖嫂也很是孝顺。做哥哥的叫国強，是个一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警校毕业后在派出所上班。专门负责打击走私漏税，偶尔也会用手枪朝人家屋顶上的“鱼骨天线” 射击，不让村人收看资本主义的电视节目，为此跟隔壁的港客“番鬼陈”几次差点动手。听说因为过于较真所以得罪了不少人，也一直得不到升迁。妺妺叫明月，师范学校毕业，是个才貎双全的女孩，本来在镇中学教书，后来嫁给了一个很有家世的香港仔，最后又移民去了美国。
有一天，派出所的人突然将财哥带走了，原因之一是没有办暂住证，其二是帮人安装可以接收香港电视的“鱼骨天线”。 我去与他们评理结果也被关了起来，这是我人生头一次进监仓。老乡们因为也没有暂住证都不敢来探视，后来瞎眼的范叔夫妇来了，还跟所长拍起了桌子，但都没有用，必须拘留两天，罚款三百元。监仓非常低矮，阴暗，闷热，蚊子又多又凶，两天比两个月还难煞，而且名声不好听，我想必须想法尽快出去，这时我想起了国强，奇怪的是，怎么几天不见国强露面。于是我问路过的民警，对方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他自身难保，那里还顾得了你，都是傻仔”。吃饭时再问守门的阿叔，阿叔告诉我：“前几天抓走私犯，国强被人打破了头，流了很多的血，还在住院，这次怕伤得不轻，你好自为之吧！”。
两天后范叔帮忙交齐了罚款，我与财哥终于放了出来。但还是不见国强出院，廖嫂天天愁眉苦脸往医院奔忙。一个月后国强终于出来了，却见人就痴痴地发笑，不时用手指当枪见人就“啪啪”， 村里人都说这孩子傻了，廖嫂则成天以泪洗脸，她坚信儿子是被人坑害的，要去告状投诉，但告谁？诉谁？廖嫂茫然无知，整个三溪村无不为这孩子感到惋惜和不平。
又过了两个月国强竟失踪了，廖嫂伤魂落地到处寻找，哀号。一年过去了，全无音讯，村里人相信这孩子肯定没了。第二年，明月办好了移民手续回来死活要接走廖嫂，廖嫂记挂着儿子先是不忍离去，最后拗不过女儿苦苦的哀求，终于跟女儿走了。走时母女俩步行走遍了整个葵涌，挨家逐户招呼乡人，并留下电话和地址，嘱咐一旦有了儿子的消息立即与她们联系。廖嫂终于哀伤地跟着她的女儿，她唯一的依靠，万般不舍地走了，带着无尽的乡愁和伤痛！去了另外一个或许能给她快乐的地方！那天我与范叔一家送她们过关，望着浅浅的大鹏湾我忆起了余光中先生的《乡愁》：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那一年秋天，我离开了葵涌，继续我的寻梦之旅。

金生水

版主们，加精呀！！！

北楼

.不错的文章，平平淡淡而显真情！！

崖想劳二喜旅游

很真实很感人。。。

叶米英

支持加精！

橘D

文章的结尾还可以再写的细腻一些   
突然用余光中的诗结尾   我觉得有点突兀了
才疏学浅  望LZ见谅~
不过那种淡淡的惆怅  也只有经历过这种苦的人才能写出来  
呵呵  顶一个  

金生水

严重支持原创！

Amy3

写的真好。支持原创。

hgw

平凡真实而感人！

喜杨杨

文章的结尾还可以再写的细腻一些   
突然用余光中的诗结尾   我觉得有点突兀了
才疏学浅  望LZ见谅~
不过 ...
橘D 发表于 2010-6-9 15:14

    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