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小小的小孩,破落的家
有这样一个坏小孩,坏到了骨子,坏透了顶,偷窃、行骗、抢劫、打架、嫖宿,16岁前拘留所是他家,16岁后监狱是他的窝,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雕刻了他罪恶的童年与少年时光,我们以为他的人生就此完了。
他是山那边一个可怜的小男孩,母亲被人贩拐走,父亲腿有点瘸,但酗酒嗜赌如命,是谁说过,酒和赌但凡沉迷上一样,就注定万劫不复,所以他的父亲,跌进了深渊不可自拔,几乎毁了一个家和两个孩子。大雨冲塌了半山腰上,他那个破烂的茅草屋筑造的家,他的父亲便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来到我老家的对面,搭了另一个同样简陋的茅草屋,一个暂且称为家的地方,一个方桌,两条木凳,和一张短了一条腿垫了两个砖头的木架床,外加一口乌漆漆的大铁锅,他们的全部家当。
那时我好象也才8、9岁光景,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在草屋外搭了三个石头一口锅做饭,觉得相当新奇,这不是跟学校组织的野炊活动一样吗,真好玩,我跟姐姐围拢在他们锅周围如是嚷着,他的父亲好象很不好意思,一边捞着锅里飘进的柴火灰,一边嘟囔:“叔没能耐啊,让你们见笑了。”
他们的饭桌上极少看到过肉,大都是泡菜跟豆瓣酱,是母亲从我家坛子里捞出满满两大碗,让我送去的,所以我是很骄傲的,在他们一家三口面前。就连那打着补丁的蚊帐,也是我家送的,尽管那时候我家也不富裕,但母亲说,就跟瘸子叔说,那蚊帐多出来的,我家用不了,母亲送人东西,向来顾及别人面子,将蚊帐洗的很干净缝补好破损的地方,父亲是相当不满瘸子叔的,不知道当面指责过他多少次,叫他不要喝酒不要赌博,给孩子留条后路,但他都是当时答应,过后就忘得一干二净。喝醉了,就爆打孩子,尤其是大女儿英,大概10来岁,她是真正承担了一个家的责任,以及父亲的责骂毒打。记忆很深的一次,甚至成了我儿时的阴影,我与英姐一起捡蝉壳卖了不记得是多少钱了,我们都用来给自己买了一件新衣服,她总是穿得很破,女孩子家家,渴望新衣服的程度绝对比对肉的渴望要大得多,瘸子叔知道后,把她的新衣服撕烂不说,还一脚把她踹进臭水沟,然后是劈头盖脸的扇耳光和怒骂,我吓得当场傻掉,心想,我爸爸肯定也会打死我,还好,父母夸我有经济头脑,懂得自己赚钱买衣服。但英姐挨打的惨状一直在我脑海闪烁了好些年,而且从那以后看到瘸子叔我都躲得远远的,太狠毒了。
二,童年里,百家饭
瘸子叔的儿子尿娃,那时候大概才2岁,长得特别漂亮,他们姐弟俩长得都好看,我是家里最小的,没有弟弟妹妹,所以对尿娃特别好,而且他嘴甜,我一放学回来,他就扑上来“蓝子姐姐、蓝子姐姐”的叫,还要争着帮我背书包,我有一颗糖,肯定要分他半颗,有一个煮鸡蛋,也要给他半个,他拉了便便,我也不会嫌恶,找来草纸帮他擦PP,换做现在,我想我做不到了,人之初,性本善也。一个月,至少有10天,他是在我家吃饭,姐姐们会有些不高兴,叫我不准吃饭,把我那份给他吃,我经常也会赌气不吃或少吃,等她们吃完,我去铲锅巴泡米汤吃,那个时候确实没人家里有余粮,但父母都还是善良之人,而尿娃,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父亲几乎很少在家,而家里的粮食,从来等不到收获的日子就见底,他就东家一顿西家一顿的吃,在我家的日子占大多数。
英姐没读几天书,14、5岁就出去打工,说是做服务员,每月一百多块工资全都寄回家给弟弟上学用,但基本都被她爸输掉了,我爸是乡里干部,为了不让尿娃辍学,就帮他给学校申请了减免学费,但尿娃小学没毕业,就不肯读书了,说是再不想看到他爸,我知道,吃不饱饭,跟时常的毒打,没人承受得了。
三,坏小孩奔跑中长大
尿娃10岁不到,就开始闯荡社会,或者说社会涤荡了他。
我大学毕业那年,才见到15岁的尿娃,一身的名牌运动装,站在他家茅草屋前,冲我微笑,大约5、6年没见,我几乎认不出这个孩子,他有些匪气的叫我蓝子姐,说几年不见,越长越漂亮了,我很惊讶,一直听人说,他在外面不学好,当起了社会流氓,无恶不做。我问他,这两年是不是发财了,他说发啥财啊,讨生活而已,哪像你们大学生,国家栋梁,不像他社会蛀虫,一席话顺溜得让我哑然,他端出凳子叫我坐,崭新的透着浓重油漆味的靠背椅,想来是他买的,跟他聊了一个下午,我震惊得心里发麻,几乎有些承受不住。
尿娃的口才不是一般的好,将干着罪恶勾当的自己,讲得宛若神偷侠盗,而且语言诙谐,引我时时发笑,尽管笑声的背后透着悲凉,依稀记得有这样两个事件,一次,他用刀片将一男子的牛仔裤后口袋划破,因力道过猛,划到了肉,男子伸手摸了一把屁股,没有在意,估计痒痛加剧,又摸了一把,看了一眼手,发现血迹,才回过头来怒骂:“狗日的贼娃,把老子的屁股割烂了!”吓得尿娃钱包没拿到就跑,男子追了他数条街都没追上,那年,他11岁。他说换现在,那刀法绝对是炉火纯青,力度绝对是恰倒好处,重一分则太深,浅一分则太薄,绝对不会犯那样低级的错误,给事主察觉,我的魂魄被震出去老远。
另一个偷窃丑事,一天,尿娃跟着一提挎包的时髦女子走在人群,苦于没机会下手,突然听到那女子放了一个屁,且相当之臭,他知道,机会来了,果然,女子焦急的四处张望,她在找厕所,尿娃料定,好不容易发现一处较破的公厕,没有门,内里墙也没挂钩那种,女子冲进去,便把拎包放在侧边挡风墙上方,立刻蹲下解放,尿娃马上拿起包就跑,女子眼睛没离开过包,边喊抓小偷边提裤子,但他已蹿出几十米远,哪里还追得上。我震得快吐血了,有些面红,与这样一个贼聊天,是可耻的!
尿娃说,那次那个包里有2万块现金,2万啊,在那个年月是天文数字了,我说那钱呢,他说吃了用了挥霍了,他当晚请了那一带所有的混混流氓小偷去大酒店吃饭,包了几十辆人力三轮,那个浩荡啊,比电视里黑社会聚会的场面还辉煌壮观。我说你想到过那个女子丢失了2万块,会不会气疯掉或是想不开自杀?他说没想过,麻木了!
我最后打量了他一眼准备起身离开,看到他穿着耐克运动鞋,很长很大,我说合脚吗,他说很合,这么多年,感觉一直在跑,20多天就要换一对耐克鞋,如果是其他杂牌运动鞋,几天就要换一双,全是跑烂的,而且脚掌超大,与身形完全不成比例。跑,是他人生里无法避免的运动,我想如果参加短跑比赛,他可以拿冠军。但是他的跑是地狱式的跑,是魔鬼般的跑,是毁灭性的跑。。。。
四,没有谁,想做贼
我一次次起身想要离开,他有些哀求的说,蓝子姐,这么多年没见了,聊会吧,我知道,小时候你对我最好,我让你失望了,不合这个年龄的孩子,说着的成熟懂事的话,我鼻子很酸,也看到他眼眶发红,我默默的再次坐下,听他讲述,他挽起裤管及袖子,给我看他身上的疤痕,一条一条,触目惊心,狞狰的缝线口,有些还在结茧,我的元神还未来得及归位,就再一次飞离,恐怖心疼的感觉席卷而来,这是10年前那个甜嘴可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的乖娃娃吗,眼前这个是被地狱使者交换了躯体的怪物吧,我真的不敢相信。
他说他进过不下20次公安局,挨过不下百次毒打,因不满16岁,他没有被判刑,好几次被抓到,都是挨一顿打就放掉。我说你还想过这样的日子吗,明年你就16岁了,如果再不收手,你这一生就毁了,你那么聪明,有很多正当行业可以做,姐不希望有天,在路过的犯人汽车上,看到被剃了头的你,小时候我们最喜欢站在马路边看一辆辆载满囚犯的大汽车驶过,我们多么鄙视他们啊。他说,我家的情况你最清楚了,我有什么办法,生在这样的家庭,摊上这样的父亲,如果有的选,我不会选择做贼,我也想像你一样上大学,找一份好工作,可是我没的选,不做贼,我可能早就饿死或被我爸打死了。最后他说,你放心我只是在外面坏,回到家,我会很规矩,不会动乡里一砖一瓦,因为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我的心久久无法平静,看着他掏出一个手机,将里面的卡取出来,很用力的扔向远处,他说:“看到没,这个是回家前几天抢来的,可以卖800块,诺基亚最新款,买新的要3000多,你要吗?”我连忙摆手,不停的说道:“我用不着用不着。”逃也般慌忙跑掉!
五,浪子可以回头?!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尿娃,只记得当时,我劝说他要走正道,但在第二年,他刚满16岁,就被抓了进去,判了刑,听说参与抢银行。离现在又是5、6年了,今天,听到他的消息,他回家了,跟他的父亲,在我老家对面,他家的茅屋那里,准备盖楼房,他被抓的那年,他父亲终于觉醒,去城里擦皮鞋,月月要寄钱给在监狱的儿子,他被放出来两年,在一间酒店做服务员,是他姐姐婆家的亲戚开的,还谈了一个女朋友,准备明年结婚,所以今年要把房子建好。听我妈说,还给我家买了酒跟糖来,说话也非常有礼貌,感觉是长大了懂事了,我心里很替他高兴,但愿几年的牢狱生活真的将他锤炼成一个好人,他现在只有20岁,人生才刚刚开始,真的希望他可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翻开人生新的篇章,开始崭新的一页,未来的路可以充满光明与希望,祝福他!
写完以上文字,我内心很沉重,父母,如果不能给予孩子良好的生活环境与教育环境,请千万不要带他来到人世间,因为,生了他却不教他如何做人,是万种罪孽中,最深重的一种。这个世界,没有天生的坏人,只有恶劣的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孕育滋生出罪孽的恶之子。 |
评分
-
查看全部评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