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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天 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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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9 11:03: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大年三十这天,泛着白光的太阳早早地就落下了西边的山头。坳背村的村民也都在这个时候在院门前挂上了红彤彤的长寿灯,性急的孩子不等吃年夜饭就穿上了新衣服在村东头的晒谷坪里点起了鞭炮和二脚踢。原先坳北村是石岭镇里最穷的一个村,但这几年因为村里很多年轻的男性劳壮力都到邻省挖煤赚钱,所以生活比以前好了很多。挖煤虽然挣钱多,但也危险,稍不留神可能在井里就再也上不来了,因此坳背村也经常发生着白发人哭黑发人的悲剧。
    这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雪越下越大,鞭炮声也不再是刚才的断断续续,而是连绵不断的响起。但在村西头的路垴上却不时的有一个红红的烟头在闪亮。
    “孩子娘,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再等等。”站在路垴上的张苟生扔掉了烟头,拍了拍身上的雪扭头望了望他媳妇说。
    “他爹,亮儿怎么还不到家,他上月来信说一定会回家过年的啊!亮儿不会......
    “大年三十的,你别瞎想。”
“    那亮儿怎么还不到家?”苟生媳妇抹了抹眼睛说,“他爹,我总有着不好的预感。亮儿他人老实,打小就没出个远门,本来我就不同意他出去的。要不是你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亮儿就不会出去了。”
    “不出去!不出去,你能养他一辈子?屋里的顺子不是说上个月还在那个什么镇上碰见过亮儿吗!你先回去,看爹弄好了饭没有,我接上了亮儿就回去。”张苟生点着了一支卷烟说。
    “那我回去了,你等着看,亮儿他一定会回来的。”苟生媳妇说完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厚厚的雪往家里走去。
    张亮是苟生唯一的一个娃,初中还没毕业,就不再上学念书了。老师也上家里劝了好几次,但张亮每次都以成绩太差,念不进去为借口而不愿意再去学校。张苟生为这事还打骂过他几次,但也没用,苟生也只能无奈叹息作罢。今年元月刚出头,张亮就跟苟生说了,要去邻省挖煤赚钱。苟生媳妇本不同意,说年纪还小,在家呆两年再出去。苟生也知道挖煤是个危险的活,村里时不时的就有人在煤井里丢了性命,但村里也有很多人因为干这活赚了钱,讨了媳妇盖了新房的。再说自家的娃自己知道,虽然说上了初中,但孩子的心根本就不在课堂,每次考试都是班里倒数的一名。这两年孩子的身骨架儿在飞速的长着,虎背熊腰的,已经长落的像个大人了。出去也是个机会,等他赚了钱,帮他存起来,过几年就能给他讨个媳妇。自己已经老了,不能像那些后生娃那样出去赚钱了。所以苟生并没有阻拦张亮出去,只是把家里准备抓猪仔的二百元钱和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祖传的玉给了他,并嘱咐了他几句。第二天,天还没亮,张亮就坐村里的拖拉机走了。张亮出去后的第一个月就来信说已经在邻省的一个地方的煤矿找到事做了,而且还给家里寄回了三百元钱。以后的每个月张亮都会给家里写一封信和寄回三百元钱。
    “你怎么又出来了,雪下得紧。”张苟生对一拐一拐走过来的媳妇说。
    “我心里不踏实,出来看看。”苟生媳妇不理苟生说的,仍然走了过来,给苟生披上了一件大衣说,“把这大衣披上吧!别冻坏了身子。”
    夜渐行渐深了,但雪依旧的下个不停。苟生和他媳妇的身上已经裹满了厚厚的一层雪,但他们仍然努力的抬着头,望着通向镇里的路。
    “回吧,回吧,或许亮儿耽误了车时。”苟生说,“回去了。”
    “他爹,我心里不踏实啊,总是咚咚的跳,要是亮儿......”苟生媳妇抽咽身子着说。
    “哭啥哭,好日子也让你哭没了。回去!爹一个人在家呢!别让他也担心。”苟生边说边拉着他媳妇往家里走去。
    “没接上亮儿?”苟生爹蹲在院门口看见他们回来了,站起来问道。
    “没,兴许亮儿错过车了。说不定等会也就到家了,我们先吃饭,在家守着也一样。”苟生说。
    “嗯,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你们吃吧!我吃过了。”苟生爹说完往里屋走去。
    苟生望着他爹的蹒跚离去的背影,鼻子觉得酸酸的,苟生刚脱掉大衣和鞋坐在炕上,院子里就响起了“砰砰”的拍门声。
    “孩子娘,快!去看看,是不是亮儿回来了?”苟生猛的从炕上跳了下来说。苟生媳妇小跑着去打开了院门。
    “婶,是我,顺子。”从院门里走进了一个戴着狗皮帽的青年说,“亮哥回来了吗?”
   “是顺子啊,你亮哥还没到家呢,快进屋子说话去,外面冷,你叔在里面呢!”
    顺子是和苟生同一个屋子里的,年纪比张亮小一岁,因为父母去世的早,因而也没有踏进过学校的大门。顺子和他哥张力相伴的过着,但自从他哥挖煤赚了些钱娶了个媳妇后,他的日子就难了,他嫂子时不时的就骂他,给他白眼看。去年他受不了他嫂子的白眼所以也跟着他哥去邻省挖煤了。顺子和张亮的关系很好,以前没出去做事时,顺子每个晚上都到张亮家里和张亮同睡一个铺子。
    “叔。”顺子踏进堂屋叫着苟生,并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包香烟放在了桌子上。
    “顺子啊!来,坐炕上暖和,咱叔俩喝两盅。”苟生吆呼着顺子说,“孩子娘,把菜都端上来吧,还有把自家的糯米酒温上一壶。”
    顺子没有客气的脱掉鞋就坐上了炕。
    “顺子,你上个月见到过你亮哥?”苟生媳妇把菜和酒端到炕中间的小方桌,并给苟生和顺子满上了酒问着说。
    “见过,就在下关镇上,那时我也在那个镇上干活。”
    “顺子,来,先喝一个。”苟生端起酒杯说。
    “ 好,大过年了我就祝叔和婶长寿。”顺子说完,就端起酒杯一口把杯里的酒倒进喉咙里。
    苟生也干掉了杯里的酒,然后又给顺子和自己的酒杯满上。
    “那时亮哥三个人,其中两个我不认识,但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满眼凶光的。我问亮哥那是谁,亮哥说是和他同一个矿里挖煤的,亮哥好像还说是他们两个介绍他到那个煤矿做事的。但没等我详问,那两个人就拉着亮哥走了,说要赶回去上工。”顺子接着刚才的话题说。
    “是他们介绍你亮哥到那个地方做事的?”苟生问。
    “我也没怎么听清楚,好像亮哥是这样说的。对了,亮哥跟你们说了回家过年没有?”
    “说了,你亮哥上个月来信就说要回家过年。”苟生媳妇回答说,“你说那两个人看上去不像好人,怎么不像好人了?”
    “哦,我也说不清楚,但是他们眼神看上去挺凶的,给我的感觉也怪怪的。亮哥他如果回来过年几天前就应该到家了啊!婶,你也别担心,可能亮哥没赶上车也说不定。”
    “不回来也应该给封信啊!怎么就.......
    “那不是信还没到吗!你以为信有翅膀能飞啊!就你话多。”苟生呵斥着媳妇说,“来,顺子,吃菜,别理她,你婶就这样个人。”
    “嗯,叔,你吃吧。屋里那狗蛋和二郎还等我打牌呢!我来就是看看亮哥回来没有。我先去了。”顺子把杯里的酒喝掉了说。
    “打牌屁大的事儿啊,再喝两杯!”苟生说。
    “不了,我还是先过去,叔,若亮哥回来了,你告诉我一声。”顺子穿上了鞋站起来说。
    “好,那你小心点,雪大路滑。”
    “婶,回屋去吧!”顺子对送着他的苟生媳妇说。
    “嗯,有时间就上婶家里坐坐。你亮哥不在家也一样的。”
    “好的,一定会的,走了啊!”
    “嗯!”
    “他爹,我.......”苟生媳妇一进到屋里就哭开了。本来心里就不平静的她,听了顺子的一番话后,终于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动不动就哭!等元宵如果亮儿还没个准信儿我就自个儿去找他,这么大的一个人,能说没了就没了?!再说,雪下得这么大,真误了车也可能。”
    “就你心狠,亮儿不是你养的?是石头蹦出来的?你不也知道村上的狗强和狗勇兄弟专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吗?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村子里都传说狗强和狗勇兄弟专门在城镇里收养一些流浪汉,等合适的时候就带他们上山去给矿主挖煤,然后在井下找个机会下个狠手把人做了,以此来讹诈矿主的钱。很多矿主怕被上边调查,封矿停产,所以也宁愿出些钱和家属私了。以前穷得叮当响的他们,这两年捞钱捞疯了,不但在县城里置下了房屋,还娶了媳妇,回村子时也是骑着城里人都都还觉得稀罕的摩托车。
    “你乱说个啥,你乱说个啥,就你嘴巴多。”苟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怕媳妇乱说话惹祸,所以大声的呵斥着他媳妇。
    苟生媳妇低着头小声的抽咽着,也不敢再说什么。
    “睡吧!睡一觉醒来亮儿说不定就到家了。”苟生摊开了铺盖说。
     外面的风呼呼地吹着,不停地拍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苟生和媳妇一晚上也没怎么合过眼,外面稍有点动静,便睁开了眼,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俩竟然在一夜之间经历了无数次的希望与失望。
     日子就这样晃悠悠的昏沉沉的过着。从大年初一到元宵这天苟生媳妇都守着路村口,但都没有等到张亮的人,连信也没有一封,张亮仿佛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随着元宵节的离去,春节也便结束了。到邻省挖煤去的人也都已经陆陆续续的走得差不多了。顺子也到了几次苟生家里,但每次看见苟生家人伤心的样子,也不好再劝说什么,只留下了他上工的地址,在大年初八这天和他哥张力也出去了。
    苟生的心里再也受不了这份煎熬,不等媳妇的催促在元宵节的第二天就匆匆得到了县城,然后坐了整一日一夜的车,又用双脚走了一个中午,才来到了顺子说的下关镇。镇里的街道不长,从东到西也就几百米的样子,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饭馆、旅馆、发廊什么都有,发廊门前都站着几个涂着厚厚底粉抹着浓妆的女人,只要有男人过就抛眉弄眼娇作着。下关镇盛产煤,所以来这里寻活的人多的数不过来,而且是因为刚过完新年,很多人还没有找到上工的点,所以街道里的人比平时就多了很多。下关镇这个地方有着大大小小的上百个煤矿,当然更多的都是些黑煤矿,因此矿难在这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苟生站在镇上,一下子茫然起来,在这里要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苟生随着人流来到了一个大戏台前,觉得有点累了,他干脆放下了行李,一屁股坐在了上面。苟生睁大眼睛看着东来西去的人群,以期能够发现亮儿也在这人流中。但是直到天色完全的暗下来,苟生也没有看见张亮。这时街道的人群也都已经渐渐的散去了,冬天的寒流在这个地方远还没有过去,太阳一下山,就寒意袭人了。苟生失望的站了起来,用力地跺了跺又冷又麻的脚。街道上已经亮起了几盏昏黄的灯,把寒夜映衬得更为冷寂。苟生带的钱不多,所以他也不敢找个旅馆住下来,他拿起行李找到一个断墙背风的地方,用脚撩了撩地下的杂物,然后打开了行李,拿出了铺盖摊在地上。他也没觉得什么不好的,以前年轻时在山上挖水库不也是常常这样吗!现在苟生最担心的是怎样找到他的亮儿,其它的对他来说都不显得重要。苟生钻进铺盖里,吃着家里烙好带在身上的烧饼,寻思着该怎样的去寻找他的亮儿。自己手里只有一张张亮小学毕业时做毕业证书剩下的一张黑白半身像,不说别人就是自己可能也认不出来了。这样下去可能永远也找不回亮儿,明天到各个煤矿里去找找吧!苟生拿定主意后就不再去想什么了,几天的劳累,让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时间在苟生的奔波中悄悄地溜走。转眼间,榆树已经吐出了新芽,但是苟生依旧没有找到他的亮儿。苟生也到过顺子做事的地方两次,但顺子也说没有张亮的消息,而且苟生媳妇叫人写来了信,说家里也不见张亮的人和信。苟生出门前担心自己出去了,张亮又回到家,所以也给他媳妇留下了顺子的地址,叫他媳妇如果有亮儿的消息就把信寄到顺子做事的地方。这时苟生脸上已经长满蓬草般杂乱的胡须,脸色深黄的,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苟生在走遍了山上的每个煤矿后,又再次回到了镇上,又饿又渴的他在公共厕所的水龙头里大口大口地喝着还有点冰冷的凉水。
    “大哥,没找到事干吧?”这时,在苟生背后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苟生喝饱了,抬起了头,扭转身子,见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站在他身后,一看就是在煤矿里干活的人,头发,衣服上到处都是煤屑。苟生说:“你,跟我说话吗?”
    “是啊,大哥,听你的声音好像是邻省的?”那个男人说,“我没找到事做前也......”他指了指水龙头。
    “哦,我是来找人的,到这已经整两个月了。”
    “找人?找什么人?”
    “我儿子,叫张亮的,去年在这个镇上挖煤,过年前说好回家的,但到元宵了也没见到他人影,我担心他出什么事儿,所以出来找来着。”
    “哦,这镇上煤矿多着呢!你怎么找得过来,而且不单单这个镇出煤,邻边上的镇也出煤啊!我们这些挖煤的,这里干几个月,那里干几个月,正常着呢!”那个男人说,“我们矿里正要人,你可以边干活边去找你的儿子,像你这样,身上吃饭的钱都没有,不要说找人了,自己说不定也随时会倒下了。”
    苟生寻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我这么大年纪了矿主会要吗?”
    “本来不会要像你这么大年纪的,但我在那做得时间长了,跟老板说一下应该不成问题。”那个男人又用手摸了摸头发说,“不过,到矿上跟老板说的时候,最好说成我们是亲戚关系,这样留下的可能性大点,他总要给我这个面子吧!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在这厕所里臭着呢!还没吃饭吧?走,我们先去吃个饭,这天刚好我休息,我和一个朋友才到这镇上喝几杯小酒的,尿急了来上个厕所。”
    “谢谢老弟了,可我身上……”苟生身上带着的钱早就没有了,还跟顺子借了五十元钱。
    “遇上就是缘分,别说这些客气话,我知道你的难处呢!走吧!我那个朋友还在那等着我呢!”那个男人说完拉着苟生的手就往外面走去。
    他们吃饭的地方就在镇中间那个小饭馆里,虽然看上去有点破旧但很整洁,里面摆着几张小方桌和长凳。但生意明显不怎么样,吃午饭的时间了,也只有一个人在那坐着。
    “礼哥,这是?”在饭馆里坐着的那个人看见苟生两个人走了进来,站起来问那个拉着苟生手的男人说。
    “来,大哥我介绍下,这是和我一起的,叫片仁,我叫善礼。”那个男人指着站起来的人给苟生介绍着说,“对了,大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张苟生,你们就叫我苟生吧!这名字贱,我爹怕带不大我,所以给我起了个这样的名字。”苟生说。
    “哦,苟生哥,来,坐,这里坐。”片仁指着旁边的凳子说。
    苟生把行李放在地下,坐了下来。
     “礼哥,苟生哥是你老乡吗?”片仁问道。
    “不是,刚才我上厕所的时候,看见苟生哥在那里喝凉水,这么冷的天气,我看见心里怪难受的。我们那不是正招人吗!我想把苟生哥介绍到我们矿上去,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对了,苟生哥是出来找他儿子的。”善礼说。
     “对,我是出来找我儿子的,这里还有他的相片呢,你们看看是否见过。不过这是他小时候的相片了。”苟生边说边从上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半身像。
     “我看看。”善礼说。善礼接过了相片认真的看了起来,不知道是天气冷还是善礼没拿稳,善礼的手一下子哆嗦起来,把相片掉在了地上,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惨白。
     “怎么了,礼哥?”片仁捡起了相片问善礼。
     “善礼怎么了?你见过相片中的人吗?”苟生也问道。
    “哦,没事,没事,可能是胃病又犯了。”善礼醒过神来说,“没,我没见过呢!”
    “礼……哥……礼……哥。胃病犯了吧!我……我带你去那边诊所看看看去。”片仁把相片丢回给了苟生说。
    “是,是,苟生哥你在这里慢慢先吃着,我去看看就来,这毛病好多年了。”善礼右手用力地撑着肚子说。
    “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苟生也站了起来说。
     “不用,不用,我陪礼哥去就可以了,你先坐着吃点东西,我们很快就回来。” 片仁说。
    苟生疑惑地望了望他们出去的背影,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了相片,又仔细地端详着。这已经成了苟生的一种习惯,有事无事都要拿出张亮的相片看看。
    苟生并没有坐多久,善礼他俩就回来了,但俩人的脸色明显差了很多。
    “回来了!”
     “回来了,苟生哥,你吃东西呀!要不再加几个菜?”片仁说。
    “不用,不用,这些已经足够了,多了浪费。”苟生赶忙说。
    “那吃吧,别客气。”善礼说,“我这病犯了好几年了,都是以前穷没吃过饱饭啊!大哥,等下吃饱了,我就带你去我矿上,苟生哥,你年纪是有点大了,但是有我和片仁帮着说话,肯定没问题。不过等下我们就说你是我的表叔,有这层关系,在老板面前我们也才好说话。”
     “是啊!如果不是亲戚,我怕老板不肯要。”片仁说。
    “你们说怎么就怎么吧!”
    “好,那现在开始我就叫你表叔了。”善礼说,“你先在我那矿上做着,等休息的时候我们陪你一起去找张亮。”
    “成。”苟生憨厚地笑了笑说。
    吃完饭后,善礼和片仁又带着苟生去理了发。但理完发出来后,善礼的胃病似乎更加的严重了,脸色也已经变得发青,一路上片仁和善礼都沉默着不再说话,苟生也没问什么,只是低着头跟着他们走。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善礼他们上工的地方。还没进宿舍的大门,就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拿着一个瓷器在阳光下仔细的照看着。
    “老板,看什么宝贝啊?”善礼和那个男人打着招呼。
    “又到镇上喝酒去了吧?”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把瓷器放在秸杆上,然后抬起头看着善礼他们,指着苟生说,“这个是谁?”
    “哦,陈老板,这个是我表叔,我们这不是正要人干活吗?在家没地方生钱,所以就找到我来了,今天我就去接表叔的。”善礼说,“表叔,这个是我们的老板,你就叫陈老板吧!陈老板是远近有名的好人。”
    “陈老板你多关照!”苟生望着陈老板说。
    “年纪这么大了能干得来这苦活?”陈老板说。
    “在乡下也是使力的活,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力气还是有的。”善礼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递给了陈老板说,“陈老板,你多关照下,我表叔来这一趟不容易。”
    “好了,既然你说了,就留下吧!就让你表叔跟着你那个组,叫他注意安全,不懂的地方你就多教你表叔。”陈老板挡住了善礼递过的烟说。
    “谢谢陈老板了,等下个月领了工资,我请老板找鸳鸯发廊的那个小红去。”
     “什么小红不小红的,你自己注意不要染上病就好了!还有,今天第二组的王兵挖出了一个瓷器,可能是很久朝代的了,值点钱,你们上工的时候要多看着点,如果看见了这样的瓷器就马上交给我,我给你们加工钱。”陈老板指着秸杆上那个瓷器说。
    “哇,我们这矿里还有这样的宝贝啊!我以前就听说过这一带可能是周王室一个大将军墓葬的地方,这不会是真的吧?”片仁说。
    “你小子知道什么,反正看着点就是,少不了你们的钱。”陈老板说。
    “好,好,我们一定注意,我们先回去了。”善礼说。
    苟生跟着善礼他们进了宿舍,宿舍很宽阔但是却凌乱的很,鞋子和水桶塞满了过道,空气中充满着一种酸臭味,苟生一进门就被呛住了,咳嗽过不停。宿舍里摆着四张床铺,但其中有两张床铺是空着的,床板上满是灰尘,明显很久没人睡过。
    善礼指着那两张空着的床铺对苟生说:“表叔,这两张床铺是没人睡的,你自个选一张吧!我这里有一个多余的桶,就给你用了,外面有水池,你可以拿桶装点水,把床铺抹干净,你别笑话,我们挖煤的人都这样,乱得很。”
    “没事,有个睡得地方就不错了。你胃不舒服就先躺会吧!”
    “好,我先睡一觉,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再带你去厨房,你没钱也不担心没饭吃,到时候在你工钱里扣就行了。我们宿舍就我和片仁俩个人。”善礼说完后就睡下了,而片仁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出去了。
苟生拿着水桶到了院子的大水池里装满水,然后用抹布小心得抹起了床铺。抹干净以后,又把自己带着的铺盖摊铺好了。苟生是个闲不住的人,看离天黑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又拿起了墙角的扫把收拾起了屋子来。等苟生收拾到善礼床铺边时,苟生突然看见了善礼脖子上用红绳牵着的一块深绿色的玉。
    这不是亮儿的吗?没错,是亮儿的,这是家里传了好几辈子的玉观音,亮儿去年出门的前一天,是自己亲手从脖子上摘下来交给亮儿的,那玉的右侧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那是自己前年不小心摔得,媳妇还责怪了自己一整宿。怎么亮儿的玉会挂在善礼的脖子上?他不是说没见过亮儿吗?难道顺子说得跟亮儿在一起的两个人就是善礼和片仁?难道.......,苟生拄着扫把不敢再想下去。苟生又想起在镇上给善礼和片仁看亮儿的相片时,善礼他俩不寻常的举动。苟生这时似乎明白了什么,晃着身子回到自己的床铺躺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很久以后,苟生才平静了下来,然后抹掉了脸上的泪水站了起来,继续收拾着没有收拾完的东西。
    天快黑的时候,片仁才回来,他叫醒了还在睡觉的善礼,但是善礼却说胃还痛得厉害,不想吃,就叫片仁领着苟生去打饭吃。片仁没有说什么,拿着两个饭盆带着苟生去了院西侧的厨房。在厨房里也遇见过几个人,片仁都一一的和他们打着招呼,并介绍着苟生,说是善礼的表叔,叫大家多关照关照。
吃完饭后,苟生很平静地睡下了,眼睛虽然闭着但他的耳朵却竖起来,认真关注着着宿舍里的一切声响。夜半时分,苟生听见片仁悄悄地起了床并来到了自己的床铺边上站了一会儿,可能是确认自己睡深了,才轻轻地走到善礼床沿上坐下。
    “狗礼,你真睡得下?”是片仁的声音。
    “你他娘的小声点,他睡着了吗?”善礼小声地说。
    “睡着了,我看过了。你说他是不是那个小子的爹?”
    “我看八成是那小子的爹,相片你不也是看了吗?我肯定相片那个就是张亮,还有他们长得像极了,错不了吧!”
    “那我们还照以前那样干吗?他孩子的命落在咱两手上,现在又轮到他爹了。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伤天害理了,给菩萨知道了,我们就要下十八层地狱了。”片仁笑嘻嘻地说。
    “你小子干得坏事还少啊!落在咱俩手上的命没有十条也有九条了。你还想上天堂不成!”善礼也笑嘻嘻地说,“不过这事要抓紧的办了,我看那个老家伙也贼的很,不像他儿子那样傻。”
     “你说怎样就怎样,干完这次我就回家娶个媳妇,正儿八经的过日子了。”
     “但也不能太紧,太紧了,容易引起老板的怀疑,下个月十五吧!月圆时,也好让他的灵魂升天。”
     “你说,老板手上那个瓷器是真的还是假的?”
     “应该是真的,我以前就听说过周王室一个大将军的墓就葬在这一带的地方。”
    “如果我们能挖到这样的宝贝就好了,我们给个屁老板,自己到南方卖了够我们几辈子花的了。”
    “你小子祖坟冒烟了吧!有这样的运气就不用做我们这行了。”
    “呵呵,那也说不定,成,就这样,睡了。”片仁说完又轻轻的回到了他自己的床铺躺下。
     苟生什么都明白了,如果今天下午看见善礼脖子上那块玉时自己还抱有点希望,那现在一切的希望都破灭了。苟生用力地咬紧了牙根,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一直到天亮,苟生都没有合过眼。
吃完早饭后,苟生就跟着善礼和片仁坐着手摇绞车下到了井里。下到井里后,他们又低着头顺着坑道往前走了一千来米才到了他们干活的点。善礼分配了任务,他和片仁负责挖煤和装车,苟生就把装煤的车拉到坑道口,然后由上面的人把装着煤的车吊上去。活很简单,但很辛苦,坑道坑坑洼洼不平,空着手在坑道里走如果不注意都常常会摔倒,就更不用说拖着一车满满的煤块了,但是苟生没有说什么,身体上再大的苦也能承受,最痛的是心啊!一个晌午苟生都低着头猛干,连话也不说一句。过了好几个小时,上面的人从车里吊下了他们三个人的午饭。
     “表叔,受得了这苦吗?”吃午饭休息的时候善礼问着苟生。
     “还行!”
    “要不下午我和你换换?”
    “不用了,等我干不动的时候再换吧!”
    “也好,你也不用急,缓着来,钱是赚不完的。等找到你家的亮儿你就不用这么累死累活地干了。”
    苟生没有应答。吃饱后,他们没有再休息,接着又干起活来。
     日子很快就到了第二个月的十五。苟生下到井后,仍然像往常一样拉着煤车,但是善礼和片仁的神色明显的透着紧张和一股兴奋劲,俩人时不时得使着眼色。
    吃完午饭后,苟生站起来说:“我到坑道里面方便一下。”
    “嗯,去吧!”片仁应道。
    没多久,善礼和片仁听见了苟生的呼喊声“快来,这里有一个和陈老板手里一样的瓷器。”
    “什么?瓷器?快,快去看看。”善礼赶忙的招呼着片仁。
    “看看,如果是真的我们就发财了。”片仁也赶紧的往坑道深处跑去。
    “你小子小心点,弄倒了那根木棍,我们几个就交代在这里了。”善礼指着坑道上方那根木棍说,那是善礼和片仁做好的机关,打算吃完午饭后就拔起那根棍子,使坑道塌方,把苟生砸死,然后向老板讹一笔钱。
    “嗯,小心点,小心点。”片仁赶忙的低下头说。
    “表叔,在哪里?黑乎乎的看不见。”善礼喊叫着苟生。
    “进来点,就在这,你看,是和老板那个瓷器差不多吧?”
    “我看看,我看看,片仁你把那遮着的煤块扒开了。”善礼走近了,低着头看着说。
    “看不清楚,我去外面把手电筒拿进来。”苟生说,“小心点扒,别让煤块砸碎了,砸碎就不值钱了。我去拿手电筒去。”
    “去吧!快点,如果真的是古董,我们三个人把它卖了,一起平分。”善礼说。
    “好,平分,平分。”苟生站了起来往外跑着说。
    苟生来到了他们休息吃饭的地方,点着了一支烟,然后他平静地伸出了手,用力的拔掉了坑道上方那根木棍。
    轰的一声,里面坑道的煤块像一座山一样压了下去。
    “亮儿啊!爹给你报仇了,跟爹回家去了,回家了!”
    苟生跪在地上久久的不起来。

评分

参与人数 3经验 +16 威望 +15 和币 +15 猕猴桃 +1 收起 理由
寬傛咃Baba + 6 + 6 + 6 支持原创。
游条 + 1
隐映竹 + 9 + 9 + 9 + 1 赞一个!支持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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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9 12:21: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谢谢楼主的分享。。
发表于 2013-4-19 13:31:57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恶的善礼和片仁受到应有的下场,可怜的亮儿无辜的死了,剩下年迈的勾生
发表于 2013-4-19 13:51:38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原创!
发表于 2013-4-19 14:46:17 | 显示全部楼层
{:soso_e179:}好!
 楼主| 发表于 2013-4-19 17: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隐映竹 发表于 2013-4-19 13:51
支持原创!

谢谢你的加分。现在喜欢看这样小说的人不多了。
发表于 2013-4-19 22:37: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朴实生动,楼主在北方生活过?
 楼主| 发表于 2013-4-21 10:00:07 | 显示全部楼层
游条 发表于 2013-4-19 22:37
朴实生动,楼主在北方生活过?

谢谢游条老师的欣赏,我没有去过北方。只是看的书多,大概了解些那边的风俗。我喜欢农村题材的小说,特别是发生在六七十年代的故事,对都市类的我有下意识的排斥。
发表于 2013-5-4 13: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您好。{:soso_e112:}{:soso_e181:}
 楼主| 发表于 2013-5-9 15:57:32 | 显示全部楼层
寬傛咃Baba 发表于 2013-5-4 13:16
您好。

大哥“鬼才”啊!很喜欢看你的诗歌,好像好久没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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